據衆人(其實主要是法相和法善)所言，空桑山萬蝠古窟内的吸血蝙蝠乃魔教豢養異種，兇殘嗜血。八百年前魔教據點覆滅後，殘存蝙蝠繁衍成災，肆虐周邊緻五百裡荒無人煙。此獸晝伏夜出畏日光，青雲門衆人昨夜誤逢其害，若白晝上山便可避之。

法相提議趁白日蝙蝠休眠時探查萬蝠古窟，雖無法确保安全仍願冒險一試。而李洵則對青雲門人表露敵意。後齊昊詢問蕭逸才行蹤，法相稱天音寺與焚香谷衆人未曾見過此人，青雲四人一時沉默。

隔日，朝陽初升，陸雪琪随衆人踏上了空桑山。

晨光未及驅散山間濁氣，陸雪琪的雲紋皂靴已碾過滿地碎石。她垂眸望着足下龜裂的土層，青灰砂礫間嵌着幾片細碎白骨，不知是鳥雀殘骸還是更可怖的存在。

整座空桑山如同被抽幹了精血，連風掠過枯枝的響動都顯得奢侈，八道錯落的腳步聲便格外刺耳。

法相引路的袈裟忽而滞在背陰處，陸雪琪擡眼望去，山壁豁開的巨口正滲出森森寒意。那洞穴斜插入山腹的姿勢像極了某種上古兇獸的獠牙，洞口殘存的天光被洞内翻湧的黑霧寸寸吞噬。陰風卷着腐腥味纏上她腰間天琊，但劍柄上空空如也，什麼也沒被吹動，劍鞘内仿佛傳來了隻有陸雪琪才能聽見的細微嗡鳴……

"沙...沙沙..."

她指尖撫過天琊冰涼的劍柄，那洞中忽然傳來了細響的蝙蝠振翅，聽不真切，倒似千萬隻骨爪在岩壁上拖行。

衣袍被寒風掀起時，陸雪琪瞥見洞頂倒懸的幾隻暗影，頓時寒意滲入骨髓，連天琊劍鞘都凝了層薄霜。

跟在前面的齊昊又多看了那洞穴兩眼，回頭強笑一聲，道：“如此，我們就進去罷。”

衆人默然，法相點頭道：“正是，不過此洞内危險難測，各位最好備好仙器，以防萬一。”

天琊幽藍的光暈漫過洞壁苔藓，陸雪琪的廣袖被陰風掀起半尺，腐腥氣滲入绡紗。身後錯落的腳步聲中忽地摻入異樣的凝滞，她未回頭，劍芒流轉間映出岩壁上扭曲的倒影——少年攥着黢黑棍棒，面對衆人的注視有些無措。

"走罷。"

陸雪琪冷冷開口道，說着已率先朝那漆黑洞穴走去，衆人見狀連忙跟上，陸雪琪漸漸落了幾人兩三步。

洞頂垂落的石乳在劍氣裡顯出青紫脈絡，宛如凍結的血管。陸雪琪才進來走了沒幾步，原本安靜的蝙蝠群忽然一陣異動，驚的她正要落下的腳步猛地一滞。在天琊劍芒割裂的黑暗裡，她忽然聽見自頭頂上方傳來的山石撲朔聲。

衆人也察覺異樣，頓時個個凝神屏氣，看向頭頂的黑暗。陸雪琪看了幾息，沒見蝙蝠群如何，便下移目光朝那掉落的石子看去。

借着藍光，她看到方才掉落的小石子正安安靜靜的躺在黑色的……“泥潭”上？

不，這分明是……動物的糞便！還散發着陣陣怪臭！怪不得方才沒再聽見石頭間的碰撞聲，原來是……

"咯吱。"

正在這時，錯落在幾個方位的地方紛紛傳來了令人牙酸的擠壓聲，陸雪琪尋聲望去，見前面幾人的鞋靴都已濺滿了污漬。

她不由将劍柄又握緊三分，寒氣自虎口漫向周身經絡。

“這一路有些石闆可踩踏！”

壓抑的昏暗洞中忽然響起了曾書書的低聲提醒。陸雪琪聞言朝腳下四周看去，這才注意到她斜前方錯落着幾塊小石塊，大小不一。她閃着身形踩過去，這才發現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會這樣的一塊石頭……倒像是有人刻意擺的。

衆人顯然也已意識到這點，不約而同的慢慢靠攏成一隊，都是腳下小心動作的同時，握緊法寶神情戒備。

這般走了三、四丈遠，走在最前方齊昊忽然低聲道：“慢！”

齊昊手中的寒冰劍芒驟亮，照出洞頂倒懸的無數黑蝠，密密麻麻遮蔽岩壁。沙沙聲裡，白光照耀處蝙蝠躁動攀爬，獠牙在暗處泛着冷光，卻未發動攻擊。衆人屏息确認安全後，法相低語示意繼續前行。

陸雪琪在靠攏後走在了倒數第二的位置。走在最前面分别是齊昊、李洵、燕虹三人，張小凡被那兩個和尚夾在中間，曾書書在走在了隊伍末尾，此時面色凝重，竟是難得安靜。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路的小石塊漸漸踏到了盡頭。這時走在最前面齊昊忽然“啊”了一聲，法相手中金珠驟亮，佛光如潮漫過嶙峋石壁，佛光滌蕩處，千年積穢在石面凝成斑斓晶簇，折射出妖冶虹彩。

一向眼高于頂的李洵此刻卻有了幾分驚異，站在一旁訝道：“輪回珠！”

法相看了他一眼，道：“李師兄好眼力。”

李洵言語間卻似乎對法相突然多了幾分客氣，道：“不敢，法相師兄你才是道行高深。”

萬千黑蝠在界線外躁動翻湧，腐肉堆疊的腥潮撞上無形屏障，倒卷成細碎血沫墜落。她垂眸審視足下青岩，數道暗紅紋路自紅線垂直刺入地底，将琉璃般剔透的硬地割裂成囚籠般的菱形網格。

法相看了看周圍，沉聲道：“此處古怪甚多，諸位切要小心。”

衆人如何不知，外場的人除了陸雪琪外一時都迅速清理起了衣履，曾書書滿心感慨一句，而齊昊則率先邁向了洞穴深處。

佛光漸遠，身後光明坍縮成細線，前方黑暗如張開巨口的妖獸，嶙峋石壁在最後一線金輝中投下獠牙狀的陰影。腳步聲在穹頂激起細密回響，恍若無數利爪輕叩岩層。

衆人持續深入曲折地穴，岩壁滲出的水珠漸密。輪回珠金芒與六合鏡清輝交織，在齊昊驟然止步的刹那照亮前方——洞道分裂為兩條幽深岔路，正中矗立六人高的巨碑。暗紅篆文"天道在我"自碑頂貫下，裂痕處凝結着黑褐色物質，似幹涸血液滲入石髓。兩道岔口蒸騰出淡紫霧霭，與法寶光華相觸時發出細碎爆裂聲。

焚香谷李洵哼了一聲，怒道：“魔教妖人，也敢妄稱天道！”

法相卻皺起了眉頭，向這石碑多看了幾眼，道：“我來時曾聽恩師普泓上人言道，八百年前魔教在此洞穴中的确有此一塊石碑，但當時已被我正道仙人以大神通一劍斬開，今日再見，怎麼卻是完好無損？”

這時，一直默不做聲的焚香谷燕虹突然開口道：“你們看那石碑下四分處，可是有一道斷痕？”

她聲音柔媚，聽來竟是讓人心中一蕩，加上青雲門衆人都是第一次聽到燕虹開口，心裡都微感訝異。陸雪琪随衆人走上仔細一看，果然見那地方有一道細微裂痕，斜斜向上，把整個石碑分為兩半，裂縫處石頭紋理呈現暗暗紅色，但若不細看，決然是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