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我的稱呼後身形頓了頓,眼神飄向遠方,但依然規矩地解釋了:“……找兼職。”
“诶?!?”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滿臉惆怅的圖書館管理員。“不不不,你現在難道極其需要錢嗎?”
“不需要。”可可說的十分理所當然。“但這和我要攢錢無關。我需要錢,攢夠至少四千萬,不止四千萬,我要一直賺下去。隻有有錢的家夥才會有未來——!就不用擔心生,就不用擔心死了!”
我自己都能察覺我的眉頭已經皺成了個死結,面部表情估計也近乎扭曲了。我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愛财如命,或者對錢财理解已經超出想象的家夥。感覺對方日後的形象近乎要與“銀行行長”之類的職務挂鈎了。九井一發現我面色糾結地瞪向他,估計也被我的臉色膈應到了:“怎,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我。你。”
“是,那麼我們未來的銀行家,财稅家,大富翁阿一先生——勞駕挪開身子。我要還書。”
我說着近乎諷刺的話,毫不猶豫把這家夥推到了我身旁,自顧自将前期借了的書還給了管理員進行錄入。接着我便詢問對方查找名為《禅與摩托車維修藝術》一書是否還有庫存。幸運的是,未被借出需要自己去拿着号翻找,不幸的是,九井一看到了那本書的歸類範圍。
“是哲學類的書嗎。”
“是啊。”我點了點頭。“感興趣就看,怎麼了嗎?”
“我和你估計難合得來。我不喜歡文學類的。”他雙手抱在前胸,一臉轉過頭,生人難進極其自負的表情。我不喜歡對方這種表情,看得我火大,這種火并非緣于我對九井一本人産生了什麼惡意,隻是單純地想要将這個隻熱愛着數學與金錢的腦子裡塞點文學或有趣的事物塞進去。
“既然這樣的話,就跟我去讀讀看吧。”我向管理員點頭緻意後拽住了九井一的手,近乎半拉着将對方帶去了三樓。九井一邊反抗邊試圖繼續說明自己的喜好:“我,我還要去做事呢!再說了,我就算看也是在看金融類,管理類,有展望性的書籍,才不會去看那種名字奇怪的書。”
“你雙眼圈黑成了熊貓眼了你知道嗎。”我在樓梯間站定,叉着腰理直氣壯用指尖戳着他的下眼睑。九井一有些抗拒般僵直着脊背,耳垂處短小的耳墜襯得他的臉很小,乍看仿佛高冷的少女一般好看。清瘦,目光沉冷,渾身上下帶着骨感的美。不同于灰谷蘭燦爛的笑,不同乾青宗的淡漠的眼,九井一抿着唇的表情仿佛在訴說着難解的苦悶與強裝出那副舉手投足的自信感。
“你多久沒好好睡覺了?”
“我,我……”
他變得猶豫起來,我明明隻是提及了睡眠,卻仿佛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詞彙一樣讓他難以開口。對此很難不聯想關于乾赤音那場火災帶來的“後遺症”,我與赤音素未謀面,也曾為她幾夜難以入眠。面前的少年想必是女孩的友人,如此,難以入眠也是理應的事。這般想着,我不禁深感悲哀。
“一天到晚學數學的家夥肯定會變傻的——今天上午就跟着我讀些沒營養的漫畫算了。”
“你,你說着沒營養卻還要讀……你好可怕。”九井一嘀嘀咕咕說着對我的非議,我倒并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但是會讓人感到快樂和振奮的書籍不就是好的書籍嗎?無論是文字還是圖片,都帶着能夠讓人打起精神的元素才是優秀的存在。”
“……我以為你要領我看那本摩托車的書,哼。真無趣。我才不要。”九井一發出類似于鄙夷的鼻音,我并未被這個拒絕打倒還想繼續糾纏的時候。二樓樓梯口則探出了一位戴着眼鏡的男孩身影。
“打擾。你們發出的聲音好吵,可以安靜下嗎。”
“但是我們隻是在樓梯間裡說話?”我對男孩的提議略有不滿,九井一則更是滿不在乎。他直接從二樓與三樓間的樓梯平台沖下去,跳到了男孩面前以高姿态望着他。戴着眼鏡的男孩看起來年紀比我們都小,瘦弱陰郁又是個書呆子的面孔。九井一完全不懼怕他地說道:“我和她說話根本吵不到你吧,别多管閑事。”
那是類似于威脅的話語,也是我第一次從九井一周身感到了真正的敵意。如此我放下心來,他雖然嘴上不饒人,實際上能感受出他對我與對旁人不同的氣場。
“……但是我自習的桌子就在門口。”陰郁的眼鏡男生指了指圖書館内部,我定睛一瞧,确實不知道是誰将桌子擺在對風的門口設立了一個位置極差的“自習點”。我踏步走近了自習室内,發現桌子在果然是能容納四人的笨重長條木桌,這張桌子許是沒有整理妥當,被随意擺在了最後一排。而一個人想要往前推且不發出聲音确實很難。
我沖九井一勾了勾手,九井一則滿臉沒反應過來的無辜表情。但他還是乖乖走向我,且站在我示意的桌子另一頭。随後我給他打了一個向前推的手勢,他便在瞬間理解了我的意思。我兩一同無聲地擡起桌子些許高度,慢慢将木桌挪向了通風口前方的位置,讓桌椅更加靠近窗邊,使采光與溫度都變得适合起來。接着,我順手将桌椅都擺正,瞥了眼桌上攤開的習題冊。
——“算術奧林匹克數學大賽題集。”
我看了看門外那個戴着眼鏡對我二人有些畏懼的男生,回身又走了出去。樓梯間内,男生先開了口:“……沒想到你們居然還幫了我。”
“我可不想幫你這種小鬼。隻是阿鶴示意我過去而已。”九井一的回答使我咧嘴一笑。“如果你真是個壞家夥的話我想你會直接甩袖子走掉。”
“我……以為你兩都不是什麼好人。”眼鏡男孩毫不猶豫地吐槽擊碎了我脆弱的心靈。我自覺本人面相并不兇惡,想來應該是他比我要矮且看更加怯懦無氣場的緣故。我定睛看着面前矮小瘦削的男孩,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的臉蛋:“這個時候隻要說謝謝哥哥姐姐就好了。”
“…………”他忽而陷入了難言的沉默、在我灼灼逼人的眼神壓制下終究是吐出了“謝謝”這個詞。九井一此刻看起來也消了火,他将目光抛向我,我亦決定履行剛才在内心突發奇想的打算:“我說,戴眼鏡的小弟弟,剛看你的習題冊你數學好像很好的樣子?”
“一般。”男孩推了推眼鏡,熟系的謙虛。
“那麼姐姐有個事想要拜托你——能不能用數學打倒眼前這位哥哥?隻要他輸了他就得去陪姐姐看小說和漫畫了。”
“哈?”
九井一震驚的呼聲響徹樓道,我則毫不在意,滿臉懇切央求着戴眼鏡的小男孩。
“算是拜托你啦!這樣的話被你說‘像壞蛋’的姐姐也會很開心的!”
“不不不我可沒有答應——”可可剛想拒絕被我用激将法噎了回去。“阿一,你居然連這麼小的弟弟的挑戰都不敢接受?剛才還吹什麼要掙四千萬,錢财是最重要的寶物什麼的。”
“咳……随便了!我讓你見識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智慧理财’,讓你知道你投資的‘股票’是會跌到讓你失敗。”
“就是這樣。”我指着身邊這位自稱“财富通”的“未來銀行家”,沖真正在用草紙飛速演算寫着“奧林匹克數學題”的男孩發出邀請。“你能不能幫我打敗他?”
“雖然……我并不否認錢的重要性。但,既然你選擇了我的話,我順手幫你這個忙作為答謝也無可厚非。”原本低氣壓的男孩在此刻顯露出略帶自信的淺笑。雖然這笑容不似真心,甚至僵硬。這仿佛是種宣告,宣告着他原本難以接觸世間萬物,可數字方面的運算對他而言将得心應手。“那麼事不宜遲,我們去解題吧。”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做了相同的答卷并給我評判。果然,戴着眼鏡的男孩以95分的成績勝過了獲得88分的九井一。我一邊對照着标準答案改着題,一邊暗自在心中贊歎着男孩的天資與功底。答題時的卷面清晰,思路邏輯也幾乎與标準答案并無差異,比我的數學都要強很多。當我将卷面展示給他兩時,男孩反而苦惱的搖着頭,低聲道了一句:“居然沒有滿分。”
這樣的高要求與難以匹敵的數字敏感度,使我對面前的男孩另眼相看。他的智商某種程度上比我見過的所有學生裡都要高。我将兩人拉出了自習室,先是拍了拍九井一的肩膀:“所以,阿一願賭服輸,等下就先跟我去看小說放松下頭腦吧。”
“可惡……我知道了。”九井一并非聽不進他人所言,隻是他人要不斷耐心的強調某件事。此刻他亦是遵守約定,終于不再拒絕我的邀請。随即,我激動地拉起眼鏡男孩的手:“果然,小弟弟,你是數學天才吧,好厲害啊!”
“請不要叫我小弟弟……”男孩無奈地歎了口氣,扶了扶自己鼻梁上下追着的寬邊眼鏡架。“我也是有名字的。”
“我叫椎名鶴,你叫什麼?”
“稀咲鐵太。”
“那麼,稀咲君,不,鐵太弟弟——你樂不樂意跟我們一起去放松一會兒?既然要參加比賽,不能太緊張吧?”
“我沒緊張……”稀咲鐵太的目光躲閃了起來。“我隻是一定要拿下滿分和第一。還有不用特地強調弟弟什麼的吧……”
“那是以後的事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在椎名姐、在本姑娘面前我要教會你兩勞逸結合!”我握緊拳頭試圖表達着我的決心。“不去的人,我會緊追不放的繼續邀請——”
“可怕。”話音來自稀咲鐵太。“……我了解了。”九井一随後接話,道了一句感慨:“真是的,敗給你了。”
“很好,今天是本人的大勝利!”我胸有成竹,自信滿滿比了個耶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