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提示聲順利覆蓋靜谧教室,惹得百無聊賴的同學紛紛回頭。
柳竹疏點頭回應前桌,手上動作卻不停,即将拍上肩膀的一瞬,補覺的女生終于擡起了頭。
存在感不強的角落一反常态地被衆多目光關注,那張擺得歪斜的桌子橫亘她們之間。
柳竹疏逆光站得筆挺,蘇槐影趴在這片陰影中。
四目相對。
“……”
“……”
她們同時移開視線。
上課鈴聲響起,打碎了突兀的安靜,鋼琴曲的節拍空隙中夾雜進了晦澀聲音,“好久不見,蘇槐影。”
有些人天生有副好嗓子,簡簡單單七個字,也能說得百轉千回。
蘇槐影不禁向聲源看去,柳竹疏一圈頭發鑲了金邊,眉弓投落的陰影覆在雙眸,眸裡清透的視線一如往昔,好像注視了很久,剛剛的錯開才是幻覺。
蘇槐影足足愣了幾秒,眨了下眼,胡亂翻出張卷子,起身,站到教室最後。
椅子随着她站起滋啦一聲,周圍的同學再次看過來,講台上的蔣雲雪問道,“蘇槐影,你幹什麼?”
蘇槐影捏着試卷一角,歪頭揉了揉眼睛,拉着拖沓的音調,“太困了,老師。”
蔣雲雪瞪她,“困就是你拿數學卷子的理由嗎?我在這都看到立體幾何了!”
同學們笑成一團,蘇槐影讪讪回到座位,找出語文卷,重新站了回去。
小插曲的時間,柳竹疏将書整齊擺入桌洞,兩份語文卷子放在桌面,旋即混入回頭的人群中,看向蘇槐影。
蘇槐影中長發披散肩後,校服外套的拉鍊拉了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衣袖推到手肘。
她單手舉着試卷端詳,輕淡站在那,滿是少年獨有的清瘦拔節。
柳竹疏抿了下唇,銳評——
筆都不拿。
她收回目光,蘇槐影的視線接力,像是有實質般恣意戳着柳竹疏的背影。
柳竹疏學習起來沉浸專注,并沒注意,講台上的蔣雲雪卻看得一清二楚,幾次眼神示意無果,蔣雲雪撐着黑闆掐腰,不耐道,“蘇槐影,翻譯第一段。”
磕絆的翻譯開始,柳竹疏整理着筆記,分出一縷精力聽着。
這人的翻譯水平比初中好一些,雖然說得很慢,但都對了。
她們是初中同學,是最好的朋友。
直到高中,越來越忙的課業任務讓她們聯系漸少。
種種原因堆砌,高二開始,她們徹底沒了聯系。
這學期開學,柳竹疏接到了蘇槐影母親的電話,四十來歲的長輩說起蘇槐影的成績,無奈又落寞。
蘇槐影家庭情況特殊,父母離婚已久,撫養權一直在父親手中,母親對她照顧有限,就連找柳竹疏的聯系方式,都用了很多時間。
在蘇槐影母親的電話裡,柳竹疏才知道,蘇槐影已經不學習了。
于是她做了一次大膽的決定,要求轉班。
很多人不贊同,她兜轉了一個多月才成功。
不過沒關系。
柳竹疏垂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素淡陰影,纖長手指轉了圈筆,在筆記本上圈出重點。
她想做的事,總會做成。
.
附中的早自習與第一節課連上,足足九十五分鐘才下課。
蘇槐影就這樣站了九十五分鐘,才拖着遲緩的步子,回到座位。
前桌的兩位女生想和柳竹疏打招呼,又怕吵到蘇槐影睡覺,于是安靜地轉過來招手。
蘇槐影瞥了她們一眼,把書扔進桌洞,繼續趴着,那樣子像是熬了幾個通宵。
柳竹疏捏起她的衣領,強行把人拉起來。
杏眼女生瞪大眼睛,語速飙升,“學神,蘇槐影起床氣真的很重,你——”
似是印證這句話,蘇槐影隔着校服袖子,拍向柳竹疏的手,“松開。”
柳竹疏低垂眼睫,自上而下看着蘇槐影。
蘇槐影不耐地撐着桌面坐起,單手支着腦袋回視。
目光交織。
這次她們都不再移開視線,對立的氣場卻容不得外人參與。
前桌女生默默轉了回去。
蘇槐影拿起中性筆,指尖交錯,筆躍然轉動,“你來幹什麼?很喜歡打擾别人的生活嗎?”
中性筆跌落,蘇槐影重新抓在手裡,沒再轉,目光緊緊盯着柳竹疏,不想錯過半分細節。
柳竹疏合上筆記本,仰頭枕在椅背頂端,高馬尾蕩在椅後,清絕的側臉在光影裡半明半暗,冷淡睇向蘇槐影。
蘇槐影一怔。
“不是為了你,我自己想來。”柳竹疏不疾不徐地補充,“我想和你一個班。”
片刻,蘇槐影蜷曲指尖,“我最不想和你一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