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裡哭泣的姑娘再次出現。
望着她空無一物的眼眶,重晚晴不再感到恐懼,隻是低聲道:“你...也是這般結束的?”
姑娘點頭,眼眶裡的漆黑,宛如淚水般溢了出來。
重晚晴伸手拭去那黑色的眼淚,淡然道:“不知世上有多少人...活得這般生不如死。”
「人世百态,生不如死,乃我等弱者之常态。」
重晚晴自嘲道:“我竟是弱者?”
「弱者不一,然天下孩童,皆是弱者。」
“原來如此...” 重晚晴釋然地笑了,她環視着四周的黑暗,揚聲道:“還有何其他的怨言,不妨都過來,一一告訴我。”
「你想做什麼?」
重晚晴勾起嘴角,雲淡風輕地道:“你們的怨氣一時半會也消不去,與其被白白淨去,還不如與我一同去瞧瞧這世間百态,将你們的戾氣,分給有需要的弱者們,讓他們嘗一嘗翻身的滋味?”
「憑你一人之力,如何駕馭千百怨魂的戾氣?」
“我已經不是人了。” 重晚晴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道:“駕馭不了,頂多就是成為你們的一部分,為何不一試。”
「狂妄之徒...有趣。」
話音剛落,哭泣的姑娘猛然擡手,抓住重晚晴的肩膀,滾滾的黑從其七孔冒出,宛如百條扭動的黑蛇纏繞在重晚晴身上。頃刻間,交織的絕望注入體内,與血肉融為一體,重晚晴卻仿佛沒了痛覺,她邪魅一笑,任由自己淹沒在了一片黑裡。
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當重夫人用随身匕首刺破重晚晴的心髒時,所有的哀嚎都淹沒在了雷聲裡。
聽雨嗓子吼得沙啞,他竭力想往重晚晴身邊趕去,卻被一群小鬼纏住了手腳。
“堕落,枯萎,然後化身惡魔歸來…”
傳冥鴻悠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傳冥鴻!!你混蛋!”
悲憤之下,聽雨凝聚所有力氣,念咒直擊小鬼靈體,小鬼尖聲慘叫,不足片刻,元神被逐一打碎,化成殘魂,消散空中。接着,他踉跄地起身,繼而把破神術加持在了重夫人身上。
比起心慈的重晚晴,聽雨本非善茬,為了心中的太陽,就算是殺人放火,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空拳拿捏着重夫人的元神,指尖緊扣,在頃刻間重創了她的魂魄。
重夫人倒了下去,聽雨飛身撲到重晚晴身邊,卻為時已晚。她靜靜地躺在血水裡,沒了氣息,連眼睛都未合上。
聽雨顫抖着雙手,失措地畫下了固魂陣法,試圖束縛那消散的魂魄。
“難不成,你還想把她留住?”
傳冥鴻走到聽雨身邊,望了一眼不遠處暈厥在陣法裡的黑袍鬼,若有所思道:“當初你也是這般留下重翊的魂魄,與他結了契?”
“你為何要阻我!?” 聽雨失控地喊着,“若不是你...晚晴她也不會..不會...”
“無需悲傷...” 傳冥鴻輕笑着,道:“待她回來,會更美,更強大,她将會是一個...你我都無法掌控的靈魂。”
“你到底在說什麼...”
望着那仍在淌血的軀體,聽雨腦裡一片空白,最後,他絕望地伏在了重晚晴逐漸冰冷的身上。
“人之所以懼怕邪祟,是因難以與之共處,靈魂一旦沾染怨氣,便隻有兩個選擇:駕馭之,或是被之駕馭。然而,我第一眼見她時,便發現...她不屬于這兩者的任何一方,或許是因善于共情,她總是盡力地在接納,至于那怨氣本身,也能在她心中找到一絲平靜。若是擁有能與怨氣共存的強大元神,那麼脆弱的肉|體凡身,反而成為了她的束縛。”
空中彌漫的黑煙,本在雜亂無章地遊蕩,不知不覺,他們似是找到了方向,井然有序地往一個方向飄去。
察覺到陰冷的異樣,聽雨回過神,緩緩擡頭,才愕然發現,所有怨氣都在往重晚晴體内集聚。
“他們要做什麼...”
聽雨不知所措,雖想護着對方的身軀,卻被那越積越厚濃煙阻隔。不一會兒,怨氣已然将她層層包裹,結成巨繭,緊接着,黑風雲卷,那漆黑的繭漂浮至空中,仿佛要吸盡世間之惡一般,貪婪地吞噬了所有的黑。
傳冥鴻眼中發亮,他裂開嘴,露出了癡迷的笑意。聽雨捏緊拳頭,惶恐地望着眼前所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破繭而出之物。
待到濃霧被盡數吸去,本在膨脹的繭體驟縮,逐漸化成人形,黑色悉數退去,首先露出的,是一個膚色慘白,毫無血色的臉,接着,是漆黑濃密,肆意飄蕩的及腰長發,最後,剩餘的黑退至她鎖骨之處,緊緊覆在她的身軀上,化成了輕薄的衣衫長裙。
聽雨愕然地望着這個女子,暗暗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是好。她雖有重晚晴的容顔,聽雨卻無法确認她是誰。
傳冥鴻激動地朝她伸出了雙臂,歎道:“我的...魂魄...”
「重晚晴」緩緩睜開雙眼,赤|裸的雙腳落至地面,随後,她慵懶地擡起手臂,饒有興緻地盯着自己掌心欣賞起來,活動了兩下指尖後,她不緊不慢地伸展了一下身軀。
整個過程裡,庭院裡一片寂靜。
最後,「重晚晴」似乎是滿意地笑了,那抹勾人心魂的紅唇,宛如剛塗抹了鮮血一般,妩媚嬌豔,迷人而危險。
“晚晴...?”
聽雨試探般地喚了一聲,「重晚晴」一怔,用空洞的眼眸望了他一眼後,徑直朝他走了過去。
從對方漆黑的雙眸裡,聽雨根本看不到重晚晴的影子,他顫抖地站在原地,不安地望着她一步一步迫近。
然而,當「重晚晴」來到身前時,才發現她目光注視之人并非自己,而是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重夫人。
「重晚晴」微微擡手,黑色的霧氣化作細長的觸手,纏上重夫人的身軀,将她架在了空中。
“還活着麼?”
重夫人睜眼,望着面前之人半晌,遲緩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她微微張嘴,吃力地道:“孽障...竟還不死...”
“當然已經死了。” 「重晚晴」笑了笑,“被捅了那麼多刀,怎麼可能還活着,你可知道...方才我有多疼麼?”
重夫人抖動着嘴皮,喝道:“...妖物!”
「重晚晴」凝視着重夫人,那本是漆黑的眸子逐漸變得鮮紅透亮,乍一望去,宛有殷紅的血水,正從其瞳孔溢出。
“我這就告訴你...有多疼...”
她雖然在笑,眼裡卻充滿着森然的邪氣,她擡起手掌,指尖一勾,身邊的黑煙化成數個鋒利的尖刺,對準重夫人的身軀,接二連三地插了進去。
凄厲的尖叫,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