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勾嘴一笑,道:“以前是兇,現在是呆。”
自小一同長大的兩人,一個神經大條,一個情智未開,在風聽雨眼皮子底下聽他們這般對話,竟讓散紅蕖有了如坐針氈的感覺,她無語地把手掌往臉上一糊,随即唐突地幹咳了兩聲。
“所以,金暮朝那厮,竟是那個賤人。”
她隻想掐斷那從某種程度而言,甜得發膩的對話。
“就是就是...” 枯荷贊同地點頭,舉起手指數了起來,道:“這一世,我,聽雨,江粼,還有那丫頭晨兒,竟都聚到了一塊。你說,怎會如此之巧?”
“唔...” 松文若有所思,低聲道:“她叫晨兒?”
“這是問句?” 枯荷哭笑不得,道:“她可是你的家仆。”
松文道:“女子中我能指名道姓的,屈指可數,你是其中之一。”
枯荷反駁道:“哦?是嗎,我咋不知道,你視我為女子?”
松文不假思索道:“你乃女子這一事實,與我如何視你有何關系?”
枯荷聞言,随手抓起身邊的一樣東西,直接往松文臉上砸去,沒好氣道:“混賬木頭,以前練劍時,哪次不把我往死裡打,‘憐香惜玉’這詞您總聽過吧!”
松文接過對方扔來的枕頭,一時愣住,似是陷入了無盡的沉思,少頃,他回過神來,方要張口說些什麼,散紅蕖陡然橫在兩人之間,忍無可忍地道:“算我拜托您二位,可否把嘴給我閉上?”
見散紅蕖面有愠色,枯荷眨了眨眼,道:“為何...忽然生氣了?”
散紅蕖白眼一翻,攤手道:“我生氣?我有何好生氣的,小兔崽子,你今年都十八了,能有點長進嗎?” 她指了指松文,“江粼那萬年不朽的木頭,世上絕無僅有,難不成,你還跟他比?”
枯荷一愣,嘀咕道:“比...比什麼?”
“枯荷。”
冷不防地,一直沉默不語的風聽雨擡起頭,終于正視枯荷,喚了對方的名字。
于是,所有人都扭過頭,望向了風聽雨。隻見他面容嚴肅,眼神少有地不帶一絲笑意,他盯着枯荷,不容置疑地道:“你既已尋回記憶,該回姑蘇了。”
望着神情這般嚴肅的風聽雨,枯荷竟有了一絲膽怯,他暗自握緊拳頭,道:“我并無恢複所有記憶...昏迷的這幾天,我在睡夢裡反反複複,仔仔細細地看了所有片段,然而成為厲鬼之後的過往,我一點也沒想起來。”
“這樣還不夠嗎?!”
按捺已久的煩亂心緒,仿佛在一瞬全部炸開,風聽雨失态地吼了出來:“在仙門悲哀短暫的一生還嫌不夠痛?你到底要想起什麼?有什麼經曆,是值得你不惜一切代價要想起來的?!”
這般暴怒的風聽雨,别說是枯荷了,在場任何一人都未曾見過。散紅蕖連忙走過去,擡手按在了對方肩膀上,示意風聽雨冷靜。
枯荷詫異地看着風聽雨,愣了足足半晌,才低聲道:“對不起,有一事,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要确認...江粼告訴我,封印重氏弟子、導緻他們無法超生一事,乃我親手所為。我想知道的是,在那之後,難道...我當真那般狠心,棄翊哥哥于不顧,任他留在重府,反複與同門殘魂厮殺百年?”
說出這個壓在心中的疑問後,枯荷臉色愈發蒼白,他害怕聽到答案,隻不過他全然不知,風聽雨更害怕說出這個答案。隻因這是唯一一個,風聽雨無論如何也不想對枯荷坦誠的真相。
瞞不下去了。
風聽雨仰頭望着上方,好似終究來到了絕路,然後,他輕聲道:“紅蕖,那段不存在的記憶,你與他說便是。”
散紅蕖皺起眉頭,神情凝重,她輕拍着風聽雨肩頭,并無直接回應對方,而是扭頭盯着枯荷,肅然道:“枯荷,你若珍重自己與聽雨這世的情分,便莫再追問前塵之事。重翊...雖是你至親至愛之人,但如今他已入輪回,一切都過去了。”
“我并非不珍惜...” 枯荷垂眸,愁容落寞,道:“但是師兄...是我前世認定之人,他待我掏心掏肺,又因我而死,若不能尋得真相,我這輩子都會活在自責之中。”
“傻瓜...” 散紅蕖苦笑道:“知道真相就不會自責了?人生最愚蠢之事,莫過于執着于那些無法挽回的過往。”
枯荷道:“總有機會挽回的,若真是我負了師兄,我便拼死尋得他轉世,掏心掏肺地待他好,好生伺候他八百年。”
風聽雨緩緩搖頭,淡淡道:“枯荷,你不必自責,紅蕖,你也不必顧慮我,如實說便是。”
散紅蕖來回望着兩人,再次确認道:“你們...當真清楚了?”
枯荷怯怯地望向風聽雨,低聲道:“對不起,我真的需要知道,所以...請務必告訴我。”
“紅蕖,有勞你了。”
留下這番話後,風聽雨轉身便往房外走去。
枯荷試問不解,道:“聽雨要去哪兒?”
“你自己選的。” 散紅蕖望着他,眼神犀利,道:“既然你堅持追尋真相,我也無需再與你多費口舌。”
她往風聽雨離去的方向撇了一眼,确認他消失在門外之後,才繼續道:“重翊死後喬裝成不良一事,不論是生前的重晚晴,還是死後的「重晚晴」,都從不知情。”
“不知情?怎麼可能!?”
枯荷詫異地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