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落過去的記憶裡,他喚我為‘城主’,所以我在想,這個城主,多半是指夷陵城主,若是如此推測,我這夷陵城主的名頭,就算是坐實了。”
松文歎了一聲,那語氣也聽不出來是褒是貶。
“沒錯,我看不上仙家掌門,跑去當鬼市城主了,厲害不?”
“厲害。” 松文敷衍地附和了一聲,又道:“魂石又是何物?”
“這也是我最感興趣的東西。” 枯荷喚來小水團,洗去臉上的鼻涕淚水,“聽着像是個好東西。”
“怎講?”
“你還是不是仙門弟子?對仙門弟子而言,隻要是塊靈石,不管效用為何,先收入囊中,對不對?”
“喔,你又成仙門弟子了?鬼市城主。”
枯荷翻了翻眸子。
“反正,這個叫‘魂石’的東西,桑落稀罕,以前的我也稀罕,至于青冥,也和這魂石有着密切的關系。但可惜呀,青冥的下落,隻有以前的我知道,而桑落想要魂石,所以他追着我不放,想從我前世的記憶中獲取線索。”
“如此聽來,此次你與他夢中再見,填補了一些記憶的空白。”
“這之中的恩恩怨怨,雖然我是挺好奇,但是呢,眼下我最渴望的,是能睡上個好覺。因為這個叫桑落的三生族人,似乎有侵入并操控他人夢境的能力。”
“嗯,既然是惡鬼,把他除了便是。”
“好呀。” 枯荷哈哈兩聲,頓然興奮了起來,“上一次和你捉鬼除祟,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隻不過,咱們上哪兒去找桑落?”
“方才我就在想,桑落若一直在尋你,為何今夜才出現?”
“說不定之前一直在找,沒找着?”
可話脫口而出後,枯荷又覺得此套說法一點也不合理。
三年前,夷陵城主回歸鬼市的消息,即便沒有傳得人盡皆知,但在鬼族之間可是傳得沸沸揚揚。倘若桑落口中的“城主”的确是指夷陵城主,那麼早在枯荷闖入城主閣,引發百鬼夜行的奇景之後,桑落就該來尋他了。更别說這些年來,枯荷打着城主友人的名頭,無事就跑來鬼市吃喝玩樂,還分文不花地招搖過市,整條街的住民無一不認識這遊手好閑的浪蕩公子。然夷陵城主行事向來低調,離群索居,此次歸來,不曾在衆人前露面,還忽然有了“友人”,怎麼想都離奇得很。若有心追查夷陵城主的下落,桑落肯定不會放過“城主友人”這一重要的線索。
松文也想到了這一點。
“若他真的在找,三年前在夷陵襲擊你的,就不單單是他的執念了。”
“有沒有可能,他口中的‘城主’,并不是夷陵城主。”
“你從前就喜歡逛鬧市,尤其是燈紅酒綠的那種,親手建一條,像是你會做的事。”
“哼,還算你了解我。” 枯荷嘴角挂起笑意,“那你說,這桑落為何現在才找上我?”
“或許...” 松文低頭沉吟,“不是他找上了你,而是我們...找上了他。”
“我找他作甚?”
枯荷歪起了腦袋,畢竟最一開始的時候,“桑落”這個名字他連聽都沒聽過,停頓半響,他忽然恍然大悟,睜大眼道:“你是說...桑落在世離谷?”
松文道:“十有八九。”
若是桑落一直逗留于世離谷,近幾年都不曾離開,那麼對于夷陵城主歸來之事,他毫不知情也不足為奇。
“可是...他既已被視為叛族者,留在此處又是何意?” 枯荷蹙緊眉頭,越想越覺得奇怪,“而且...村子裡的族民,似乎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若是知道當年招來滅族之災的罪魁禍首,依舊徘徊于三生族末裔栖身之地,村民們必然會群起攻之。
認真地思考了許久,松文同樣也沒想出合理的解釋,便道:“我不知道...”
枯荷歎道:“幹想也沒用,這幾天,咱們不妨在谷裡打聽打聽,看看最近有無鬧鬼之事?”
松文點了頭。
聊到此時,不知不覺已是破曉,望着天邊露出的一道暖光,枯荷不由打了個哈欠。
“困...”
“進屋,再睡一會。”
望着對方那疲勞的臉色,松文的語氣有了一絲不容置疑的腔調,他站起身子,道:“我去布幾張驅鬼符,多少應能抵擋桑落入夢。”
“不勞煩你了,我自己來。”
枯荷壞笑地瞥了一眼松文,随後懶洋洋地舒展身子,揶揄道:“結界和符法,沒一樣是你擅長的。“
松文微微一笑:“也是。”
于是枯荷輕巧地跳落屋頂,抓起不律,睡眼惺忪地開始作法畫陣來,一頓龍飛鳳舞地揮筆之後,屋舍四壁都亮起了符箓的微光,然後,他拖着沉重的腳步,終于走到榻邊,不省人事地躺了上去。
望着倒下就睡着的枯荷,松文不動聲色地從懷中拿出一張傳信符,默默地在上面寫下了簡短地幾行字。
“是夜,三生族亡魂桑落,為求魂石下落,潛入枯荷夢中。”
指尖落下最後一筆,符紙咒光微閃,邊緣燃起火星,從四邊往中心吞噬,不過一會兒,整張符紙仿佛被燒盡般,消失在了松文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