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大半,如何分配廂房一事依舊沒有定論。
若讓般若獨自過夜,實在叫人放心不下,若安排松文與般若同住,松文又覺孤男寡女不妥,可這唯一剩下的女性——紫棠,卻隻想常伴于城主左右。這繞來繞去,大家幹脆擠在了同一間廂房裡。
反正,極樂閣的奢華廂房大的離譜。
此刻夜深人靜,般若已沉沉睡去,枯荷坐在床頭,呆滞地望着前方,似是陷入了沉思。依偎在他身上的,是身型瘦弱的紫棠。她的腦袋枕在枯荷腿上,嘴角微彎,神情安心滿足。
見枯荷還沒睡下,松文默默走到他身前,靜站了好半天,才成功吸引了對方的注意。枯荷擡眸,蔫頭耷腦望着松文,疑惑地歪了頭,用嘴型無聲地道:“幹嘛?”
松文不說話,指了指對方懷裡的紫棠,枯荷愣了一愣,把頭歪去另一邊,又無聲地問了一遍:“幹嘛?”
松文還是不開口,又指了指床榻,但枯荷還是不懂此舉何意,便眉頭一翹,頓然沒了耐心。他勾了勾指頭,示意對方靠近一些,于是松文便上前了一步,可是這一小步,并未縮短多少兩人腦袋間的距離。
此時視線裡就隻剩松文胸前素色的衣襟了,枯荷把身子往後倒了些許,才能仰頭看見松文的臉,然後,他一把揪住對方的領子,硬生生地折彎了木頭的挺直腰闆。
“我讓你把腦袋湊過來,把肚子挺上來做甚,你耳朵長那處?”
對方在耳邊低聲抱怨着,濕熱的氣息酥軟了松文身體,那刺激傳向四肢,随即又麻痹了指尖。
“......”
“...說話,你到底要說啥?”
這木頭似是坐化了,沒有半點回應,于是枯荷又扯了一下他的衣領。半晌,松文面無表情地移開了枯荷的手,他緩緩擺直身子,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拿出一張禁聲咒,往紫棠的腦袋上貼去。
也不知這木頭是哪裡出了毛病。
枯荷打停了松文的手,随即在空中畫了幾筆,指尖的軌迹化作符箓的微光,繼而四散開來形成結界,罩住了兩人的腦袋。
“木頭,你沒事就把這符紙拿出來觀摩,是對我家的的禁聲咒是有多鐘情?”
聽枯荷毫不顧忌地放開了嗓子說話,松文擔心紫棠和般若被驚醒,便下意識地張望了一眼。
“别擔心。” 枯荷指了指繞在腦袋上的結界,道:“在這個空間内,聲音傳不出去。”
松文松了口氣,正欲往後退去,卻不料被枯荷揪了回去,并順勢坐到了床上。
“别走啊,出了這結界,就聽不到我說話了。”
無需繼續仰頭對話,枯荷這才心滿意足地舒展了一下脖子,但見松文在身旁正襟危坐,完全不往自己這邊看,他又道:“...木頭,還不說話?信不過我的結界?”
松文道:“...還不睡?”
枯荷聞言,難以置信,道:“你就想說這個?”
松文點頭:“嗯。”
大半夜的,這家夥晃蕩眼前,不言不語,别扭半天,就為了問自己為何不睡覺?枯荷把手糊在臉上,煩心地揉搓起眉頭來。感覺到對方的焦躁後,松文默默坐在一邊,沒再出聲。
良久,枯荷道:“想起了一些事。”
松文微微仰了頭。
枯荷又道:“聽說過鬼的弱點嗎?”
松文想了想,道:“陽光?”
枯荷道:“也算是一種,不過,對于修為尚可的鬼族而言,光對他們的影響,幾乎是微乎其微。”
松文點頭,一臉認真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隻見枯荷神色黯淡,指尖有意無意地撥着紫棠的發絲,須臾,他淡淡地道:“鬼族弱點各有不同,常見的一種,與其死因有關。比如說...”
他側過頭,望着松文,把指尖戳在了對方的心口。
“若是心髒被刺穿而亡,那麼化作鬼魂後,此處很有可能會成為弱點。”
“...心口...弱點。”
松文呢喃着,這般被對方觸碰,心跳變得有些唐突起來。
“當然...死因成為弱點也非必然。” 枯荷收回指尖,自嘲道:“對于淹死的水鬼而言,他們死後水性可謂是大增...但于我而言,即便轉世,也不知為何,每每看到匕首,心口竟還會隐隐作痛...”
說到此處,松文才反應過來,枯荷說的是自己的過去,便連忙溫聲安慰道:“别再想了。”
枯荷搖了搖頭,沒打算住嘴,他低歎着,繼續道:“傷口是弱點,兇器也是。你可知道...再強大的鬼魂,隻要尋得當年置之于死地的兇器,以其攻之,便能輕而易舉将那鬼魂制服。”
松文細心傾聽,半晌,才緩緩睜大了眼,道:“方才你說...‘聽雨留下了那把匕首’,難不成...?!”
“嗯...” 枯荷無力地點了頭,“秘冢山谷那一戰,在你失去意識之後,聽雨從背後偷襲了我,并成功将我制伏,那時候...他用的是當初母親刺死我的那把匕首。”
松文愕然,看懂了枯荷此刻的心傷後,他已不知說何是好。
“若非一早打好背叛我的算盤,誰又會特意留下那把匕首...” 枯荷縮起身子,似是發冷一般,抓緊了自己雙臂,“...不愧是傳雲壇的人,城府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