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文匆匆離開草堂的身影,般若都看在了眼裡,她怕對方不辭而别,便使着蹩腳的禦劍術,屁颠屁颠地跟了過去。
她在空中搖搖欲墜了沒多久,就見林中綻開的一道紅光染紅了半邊天,詫異之餘,她又感受到了洩露出來的妖鬼之氣。
那正是松文前去的方向。
般若心口一懸,奮力加快了腳程。
一路跌跌撞撞來到縛魂林空地,她并沒找到松文,而是瞧見了跪倒在地的枯荷。其身旁站着一高一矮的兩位男子,一個年紀較長,嘴角挂着詭谲的笑;而另一個面容稚嫩,神色從容淡漠。
般若從未見過離垢,更不認得傳冥鴻,因此在她眼中,這兩位陌生之人無疑是傷害枯荷的壞蛋。
于是,在傳冥鴻回頭去尋枯荷身體的那一刹,般若擲出了兩個銀球,對傳冥鴻發動了奇襲。
銀球各自飛蹿,停駐兩方,刹那間,紫色電光從兩頭迸發而出,準準地擊中了傳冥鴻。
隻見傳冥鴻動作一凝,膝頭一屈,便要往下跪去,快要觸地的一瞬,他忍着麻痹之痛,硬是站直了身子。
“何人?”
離垢喝了一聲,機敏地擋在枯荷身前,直接朝般若所在方位放出了一道符咒。
般若本想飛身躲閃,卻不慎被地上樹根絆了一腳。從野草叢生的林間中現身時,她幾乎是滾出來的。
般若依賴法術偷襲,身法并不敏捷,自身位置一旦暴露,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趁着對方注意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她操控事先布好的銀球,将其二分為四,圍繞敵手精準排開,再度朝師徒二人發動了攻擊。
銀球引雷乃般若自創術法,任何與之初次交手之人,都無法當即讀懂她的路數。
那電光攻速極快,角度變化多端,方位出其不意,等離垢反應過來時,也已來不及躲閃。被雷術擊中後,即便是靈體也會全身麻痹,四肢僵直,一時無法動彈。
“枯荷哥哥!”
般若大喊着,朝枯荷身體沖了過去。
一聽她喊了枯荷的名字,離垢頓然明白對方定是有所誤會,可剛喊出“慢着”二字時,一旁地傳冥鴻便毫不留情地動了手。
危險的迫近,讓般若腳步一頓,而幾乎是在同一瞬,一道血紅的咒枷便砸在了眼前。
“小姑娘...” 傳冥鴻昂首,黑沉着臉道:“我勸你現在别接近他。”
望着傳冥鴻此刻的臉色,枯荷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當然這隻是比喻,畢竟他的心沒在身上,嗓子也不在身上,就連身子都沒在身上。
“小不點啊...” 他無聲地叨念着,“每次都來這出,打架前先搞清楚狀況啊...”
他好不容易把傳冥鴻給哄開心了,卻不料般若忽然現身搞突襲,直接一道雷劈在傳冥鴻身上。
傳冥鴻若是怒了,眨眼便能滅了般若,方才的咒枷之沒有砸中般若,并非是傳冥鴻失了手。
故意砸偏,隻為警告般若莫再接近。
“這位姑娘,你或許是誤會了...”
離垢雖想解釋,但眼下枯荷魂魄抽離的模樣,怎麼解釋都像在圓謊。
“誤會?” 般若指着枯荷,沖着離垢質問道:“那你告訴我,枯荷哥哥為何昏迷不醒?”
枯荷大喊道:“就是誤會!誤會!”
掌上的磷火激動地跳躍着,似是焦急地想傳達什麼,感覺到枯荷的躁動後,傳冥鴻露出一抹壞笑,他一邊掂着手心上的靈魂,一邊理直氣壯地對般若道:“我可以馬上讓他醒來,但若你再無禮,我便讓你和他一樣,變成一條活死屍。”
般若聞言,頓然瞪大了眼,整個人都懵了。
“你...枯荷哥哥他...你怎麼可以...”
見她都要哭出來了,枯荷覺得好笑又心暖,他瞥了一眼傳冥鴻,沒好氣地道:“壇主,您就别逗她了,她沒見過世面,經不住您老的威吓。”
“喔?” 傳冥鴻垂眸,面有意外之色,望着手中搖曳的磷火苗,他道:“不過離開身體半刻,便掌握了如何傳音,看來,你很快能完全習慣靈體的狀态。”
一聽傳冥鴻這話是沖着自己說的,枯荷喜出望外,揚聲道:“你能聽見我說話了?!”
這次的一聲喊,在場的不僅是傳冥鴻,就連離垢和般若都聽見了。
“枯荷哥哥...?”
般若回過了神,一臉茫然地望着枯荷的身體。
一看解釋的機會來了,枯荷連聲大喊道:“别沒事就沖上來打架,我暫且無礙,但你要再得罪這位大人,我就真沒了!”
般若雖能清楚聽到枯荷的話語,卻不見枯荷嘴角有絲毫動作,愣了片刻後,她似是恍然大悟,哭喊道:“枯荷哥哥...你的聲音怎麼這麼遙遠,這...這難道是彌留之際,你已神魂離體,馬上要離世了麼...”
“我呸!” 枯荷道:“别給我烏鴉嘴!”
離垢摸了摸眉心,扭頭看了一眼傳冥鴻,低聲催促了一聲道:“師父...”
傳冥鴻正津津有味地欣賞着般若幹着急的模樣,顯然是愛折磨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枯荷焦急地閃動着自身磷光,對傳冥鴻道:“壇主,您老行行好,趕緊放我回巢吧。”
無動于衷了片刻,傳冥鴻才一臉掃興地道:“...哼。”
他滿是不情願地朝枯荷身體走去,正要将其三魂歸位,地上忽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一時之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那道口子上。
最開始的時候,那裂痕并不起眼,但它向兩頭延展的速度極快,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口子已經悄無聲息地橫跨了整片空地。
若說這是地震所引起的裂痕,這開裂的動靜未免也太小了些,更何況,腳下的土地沒有絲毫震動,林中的樹叢也無半分搖晃,怎麼也不像是地震。
盯着這不斷擴開的裂縫,大家下意識往後退去,唯獨枯荷那沒了魂的身軀,看似跪坐得從容,實則是想動也動不得,眼看自己就要掉下深淵,枯荷擔心地尖叫起來,緊接着,離垢和般若同時動了身,不約而同地要去揪枯荷的身子。
然而觸到枯荷的那一瞬,般若動作頓然一滞,似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一股神魂暈眩、肢體抽離的異樣感侵襲了全身,随即,她左右搖晃兩下,便完失去了知覺,倒在了枯荷膝蓋上。
“糟了...” 離垢屈身跪地,扶着不省人事的兩人,道:“這姑娘也中離魂術了。”
方才師徒二鬼不讓般若接近,是因枯荷的軀體正處于強大的離魂陣法之中,任何血肉之軀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貿然進入術法領域,魂魄定會受到不小的沖擊。
“别慌。” 傳冥鴻垂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後,一腳踏入了那道裂縫中。
與預料中不同,他并沒有墜落,隻見其身體宛如懸空了一般,安然無恙地站在了那漆黑的裂縫之上。離垢一怔,微微瞪大了眼,他順勢彎下身子,把手伸向已然裂到了腳邊的口子,摸到的卻是結實的泥地。
裂痕看似有萬丈深淵,地面竟是完好無損。
“這是...障眼法?” 離垢道。
“非也...” 傳冥鴻擡首,望向林子深處,緩緩道:“這是門,通往地獄的門。”
他見過這番奇景。
自從舍棄肉身化為永存的靈體,傳冥鴻不再被短暫的人族壽命所束縛,他肆無忌憚地沉迷于魂體的鑽研,在玩廢了不少魂魄之後,傳冥鴻便成為了地府的眼中釘,其名諱也被記在了邪靈錄上。
當時的邪靈錄還不是地府機密,而是神鬼皆知的懸賞榜,所以前來捉拿傳冥鴻的鬼使絡繹不絕,這直接導緻了後來許多不自量力的冥差神魂重創、甚至灰飛煙滅的慘痛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