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仁堂很大,但偏院離風聽雨的住所并不遠,雖說這一路不長,但卻足夠長到讓枯荷意識到一件怪事。
他和松文居然一直雙手緊扣,回頭想一想,以前兩人是這樣走路的?
肯定不是。
但枯荷不覺别扭,倒是安心的很,也沒有放手的念頭,便一句也沒多問,一路乖巧地跟着對方走進了别院。
庭院的景林還是與記憶中一樣,疏密有緻,别出心裁,園中一枝一葉,一花一草,都被定期精心修剪過,雖是優雅别緻,卻少了些許朝氣蓬勃的味道。
漫步于環形廊道,這被包裹在中心的庭院美景,便是一覽無遺,枯荷注視着庭院深處蒸騰的熱氣,觸景生情之感霎時湧上心頭。
感覺到對方腳步逐漸拖沓,松文也放慢了速度,回頭道:“怎麼了?”
“沒什麼...” 枯荷低喃着,道:“就是忽然想起,我挺喜歡這庭院裡的浴池的。”
雖說現在他随手就能召來泡澡的水團,但還是很難比得上這由美景環繞的天然湯泉。
松文聞言,一時陷入了沉默,皺眉思考半晌,他忽然使勁拉過緊牽的手,加快了步伐,頭也不回地道:“我常年遊走四方,穿過密林沼澤,越過雪山之巅,也跨過綠地遼原,絕景環繞的湯泉,何處都不缺,你若喜歡,以後帶你去便是。”
忽然被人這樣一扯,枯荷差點沒站穩,隻能磕磕絆絆地緊跟上對方的腳步。
“啧啧啧...沒看出來啊...”
“...沒看出什麼?”
“原來你也喜歡泡澡!”
“......”
“之前我邀你泡水團澡的時候,怎還一臉不情願?裝給誰看啊?”
“...我不是喜歡泡澡。”
“切,喜歡還不承認。”
“我承認。”
“啊,又承認了?”
“不是泡澡。”
說到此處,松文腳步一停,剛好就來到了風聽雨屋前。他握緊枯荷的手,二話沒說,就重重地砸了三下門。枯荷沒料到松文一點躊躇都時間不給,當即倒抽一口冷氣,他縮到松文後頭,失措地屏住了呼吸。
無人應門的沉寂漫長難忍,明明隻有一瞬,卻仿佛持續了半盞茶的時間。
而内心惴惴不安的又何止是枯荷一人,此刻松文看似冷靜,實則心亂如麻,他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的幻想着,待風聽雨打開眼前這扇門,他便舉起枯荷的手,宣告道:“這人的手,我既然牽了便不想再放。”
他沒經曆過情愛糾葛之事,風聽雨會如何反應,松文毫無頭緒,就算對方能大方默許,枯荷那頭的意見他根本問都沒問。
想到此處,心口的一鼓作氣頓然衰竭。
“...枯荷。”
聽到松文喚了自己,枯荷應了一聲,從其身後探出腦袋,小聲道:“裡頭...沒人?”
“不知道。” 松文注視着對方那膽怯的臉龐,低吟道:“我若不放手,你可願意?”
“嗯?” 枯荷沒太聽懂,擡頭望向松文,道:“放什麼手?”
“......”
“......?”
于是,兩人又默不作聲地對視了起來,就在枯荷幾乎察覺到那萦繞已久的暧昧之時,廊道的一頭傳來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循聲望去,枯荷當場僵直。
廊道的那頭,風聽雨手端食盤走了過來,望見枯荷兩人的一瞬,他隻是稍稍頓了腳跟,随後馬上遍接上了步伐,走近之後,他沒有情緒地道:“找我有事?”
松文望着風聽雨,目光堅定了沒多久,便移開了視線,道:“他有事找你。”
說着,他松開了枯荷的手,輕輕把對方往前推去。枯荷腦袋霎時一片空白,他都沒料到,松文如此輕易地就“出賣”了自己。
風聽雨倒是平靜的可怕,他甚至沒看枯荷一眼,隻是點了點頭,淡聲道:“若是為昔日往事而來,恐怕我無法為二位解答疑惑。”
枯荷忽然回神,連忙搖手向風聽雨解釋道:“我不是來問問題的!”
聞言,一絲詫異閃過風聽雨雙眸,沉默片刻,他推開房門,輕聲道了一句“進來”後,便徑直走入屋内,沒再回頭。
望着風聽雨走遠的背影,枯荷長長的舒了口氣,随後他猛然揮肘,給了松文一擊:“說好的你站前面呢?!”
松文杵在原地,即便挨了一肘子,也無動于衷,他垂頭望着枯荷,落寞地道:“門我敲了,你進去吧。”
“才不要!” 枯荷瞪直了眼,低聲道:“你瞧聽雨那樣,冷冰冰的,我才不要一個人面對他...”
他不給松文回絕的機會,硬拉着對方進了房間,結果進去後才發現,屋裡還有一人。那人睡眼惺忪,似是剛才醒來,她正靠在在風聽雨的卧榻上,身上裹着松軟的錦衾,看着很是惬意舒适。
“小兔崽子,終于回來了?地府好玩不?”
“...紅蕖奶奶!”
自從與風聽雨分開後,他便再也沒見過散紅蕖,時光飛逝,這一眨眼便過了一年有餘。
枯荷欣喜地驚叫一聲,無情地甩開松文,激動地沖到床邊,給對方來了一個熱情地擁抱。
“我好久好久好久沒見你了...” 重逢的喜悅竟讓枯荷鼻頭一酸,他嗚咽着,沒來由地忽然問了一句:“你還好麼,是不是受傷了?”
散紅蕖本在輕輕拍打對方的背,聽完他這一問,手便頓在了空中,神色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變化。
“為何有此一問?”
“我也不知道...”
在她頸肩埋了一會兒後,枯荷擡起頭,近距離對上散紅蕖的臉龐,才發現她的确比記憶中憔悴了一些,便又脫口而出道:“你有見過傳冥鴻嗎?”
這次不僅是散紅蕖,就連風聽雨也變了神色。
“...你是指...” 散紅蕖頓了頓,眸子不自覺地往風聽雨身上飄了一下,道:“傳雲壇的...”
這一問來得實在莫名其妙,傳冥鴻畢竟是八百年前的鬼魂,怎麼掰扯也不應會與散紅蕖扯上關系,再者,他是聽雨怨恨了一世的生父,平白無故地在風聽雨面前提起此人,不免有些唐突了。
“抱歉...”
枯荷讪讪地瞟了一眼風聽雨,一臉歉意地支吾道:“我...我就是想告訴紅蕖,離這人遠一些...他危險的很。”
風聽雨低頭沉思,神情肅然,并無回話,散紅蕖則是故作淡定,附和道:“聽雨前世的父親,的确是個危險的人,你呢,元神才歸位,身子可有不舒服?”
她自然地話頭一轉,枯荷便毫無懷疑地接了話,搖頭道:“沒事,我很好!”
散紅蕖淺淺一笑,道:“所以,你來找聽雨,是打算說什麼?”
枯荷一愣,好似才忽然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語滞片刻後,他一鼓作氣地道:“我在地府見到重翊了。”
這話雖是說給風聽雨聽的,可卻是面朝着散紅蕖說的,更有趣的是,散紅蕖的反應比風聽雨還大。
“他還未投胎?” 她立直身子,難以置信地道:“是哪個不長眼的閻王,膽敢礙他的黃泉路?!”
“唉...” 枯荷幹笑着,解釋道:“他被一個奇怪的鬼神看上了,現在兩人,挺好的。”
“被鬼神看上了?” 散紅蕖匪夷所思,沉吟道:“...他竟然在地府...那你......算是被抛棄了?”
“抛、抛棄?” 枯荷想了想,不以為然,便道:“看到他們在一起...的确會有點不舒服,但是知道翊哥哥現在過得很好,我真的打心裡為他高興。”
時光流逝,世事變遷,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便是錯過了,又談何抛棄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