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箭,離弦上靶,華燈初上,黎明見到已許久不相謀面的黎誠良。
他的發絲間已有雜雜銀白,一身筆挺的西裝,不難看出身上的不凡之氣,即便已經年老力衰,但仍然挺着胸脯,氣宇軒昂,相較于同齡人,倒是看上去年輕不少。
陳麗媛并無任何表情,隻是神色淡淡,走過身側時微微點頭便進了酒店,而黎誠良見到黎明時,眼眸中含着淚光,溫柔揚笑,“阿黎如今真是漂亮了不少。”
“爸,”黎明打了聲招呼,“一起進去吧。”
“哎,好好。”黎誠良跟在最後。
進了門,甯家二老和甯君義已經入座,甯君義看見率先推門而入的陳麗媛,立刻起身示好。
陳麗媛入座,黎明挨着甯君義坐下,這便讓黎誠良難辦,挨着陳麗媛也不是,拆散黎明和甯君義也不是,陳麗媛開口解圍,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這邊吧。”
黎誠良跨步走過去,入座打量着自己的準女婿——甯君義。
菜一盤一盤地上,幾乎是擺滿了整個桌子,六個人吃,遠遠超過平常的量。
色香味俱全,黎明早已嘴饞,但她還是保持着應有的得體,細嚼慢咽地吃。
甯君義在一旁細緻入微地照顧。
中國禮節,酒桌文化,他自然也點上了酒,想着如果不能說服黎誠良,那就多喝幾杯,喝得過就騙騙老丈人,喝不過就對着黎明賣賣慘,裡外都是他“小人得志”。
黎明看着桌上的酒瓶,眉頭緊皺,“你昨天才發過燒的。”
“不礙事。”甯君義在桌下按了按黎明的手。
她不悅,不說話。
“今天的日子對你,對我,都很重要,我不想搞砸,而且我現在的體溫不是很正常嗎?我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内給你最好的,黎明,我說過的。”
“這才不是對我好。”黎明垂頭吃飯。
“讓叔叔高興,就好。”甯君義道,“希望我能被他接受,這樣我才能正大光明地娶你,不然讓我‘偷’戶口本嗎,嗯?”
“住口,吃飯。”她頭更低。
黎誠良隔得遠,兩人的小動作看得并不真實,所以他探究地看着兩人的舉動,總感覺黎明并沒有那麼主動,像是不喜歡對方一般,在他的印象中,黎明應該是待人接物都是真誠熱烈的,但他也不好正大光明地說,隻好給黎明發了個消息。
爸:阿黎如果不喜歡這個男人,爸支持你。
黎明的手機有鎖,所以句子并沒有全部展示,到“阿黎如果不喜”後便戛然而止,甯君義無意看到,他的心思亮得精明,猜得大差不差,他失笑,垂頭在黎明耳邊低語。
黎誠良看見黎明聽見低語後臉上的笑,也舒了一口氣。
對于甯君義來講,這樣的誤解不乏其人,好像對于所有看到他和黎明這般的相處模式,總會疑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或是相愛程度。
但甯君義一直秉持着,待人待己,冷暖自知的想法,他低眸看了看安安靜靜吃飯的黎明,她也是這樣的想法吧。
兩個人的情感,雙方知道就好,但對于未來丈人的威懾,他隻好表現出來。
黎誠良并沒有像黎明之前看得小說裡那樣,見到準女婿有着“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架勢,對甯君義特意找茬,隻是一直觀察着兩人,而陳麗媛則是陪着甯家二老說話。
飯吃到一半,客套的話也大差不差談完,事情才開始搬上明面,彩禮嫁妝都是今天的問題。
按黎明的想法來講,能多簡單就多簡單,但沒有一個人同意這個方案,所以她被甯君義塞滿了飯碗,幾乎“剝奪”了談判的權力。
“我們家小甯說,會給黎明買一套新房子,到時候選址裝修都聽小黎的,這婚禮,現在小年輕不都講究西方的,古代的那種各來一套嘛,我們全看小黎的想法,這彩禮也是,讨個吉利的數字,八十八萬,兩孩子自己喜歡就好……”甯奶奶的眼角擠出褶皺,嘴一直合不攏,甯爺爺也在一旁補充,幾乎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黎家的兩位家長倒是鎮定,可黎明卻是從一開始“重新買套房”就眼神飄忽,飯桌下的手不停地拉着甯君義,扯了又扯,聽到不同意的地方,就向下拉甯君義的手。
多數不同意的地方都是讓黎明感覺有些浪費,甯君義有兩套房,根本不需要多買一套給她,隻是為了個房子的名頭,她确實不太需要。
好像身邊許多人都會想要在房産證上加自己的名字,但以黎明看來,她如果真跟甯君義鬧掰了,随時随地就回陳麗媛那兒,就回家了,根本不擔心沒房住,也不擔心真要離婚吵架什麼的,她背後的可靠保障讓她有恃無恐。
還有八十八萬的彩禮,她還從來沒有聽說過身邊人有這麼多彩禮的,再者說——她憂慮地看了看陳麗媛——感覺自己家也拿不出太多等價還給人家。
她的手不停地動,像是貓爪子,鬧得人心癢癢,甯君義幹脆反抓住她的手,安撫道,“先聽着,不同意等會提出來就好了。”
說得這些要求,甯君義不清楚肯定是不可能的,都是昨天一家人商量過的,甚至特意去了一趟“整點燒烤”取經,又讓甯君義的姥姥姥爺過來一起讨論,還讓遠在異國的甯君濛起了個早,幾乎算是全家人出動,才想出這麼得體周面的方案。
語畢,黎明恨不得立刻接上話,把剛才一切“不合理”的條件都勸甯家二老放棄掉。
隻是陳麗媛緊接上話,“既然小甯家都這麼有誠意了,那我們也不扭扭捏捏了。”
側頭,黎明好奇,自己家哪有那麼多實力才能給予同等的嫁妝。
“這婚房的布置當然我們肯定要出一部分的,嫁妝呢,我和黎明的父親商量了一下,也給個吉利的數字,一百萬,還有她爸說,差不多今天就能簽股份轉讓合同,公司裡的股份大部分轉給黎明,夫妻共同财産嘛,還有婚車,我們是這麼想的,黎明暫時也沒有開車的想法,但買呢,我們會給她買,所以先把車給小甯用,可能沒有邁巴赫好,就是希望以後小甯車要是壞了,也能換着開……”陳麗媛噼裡啪啦說了一堆,讓黎明驚掉下巴。
什麼“股份”,什麼“一百萬嫁妝”,什麼“婚車”,原來他們都在背着自己默默有錢嗎?
就像甯家的彩禮都有甯君義支撐一樣,這次黎明的嫁妝也有黎誠良的大力支持,大半的錢都是他出的,而公司的股份也隻是找個借口給黎明而已。
結一場婚,最大的受益人成了黎明,既是買房,又是股份,就連車的名也要寫黎明,隻是給甯君義開一開而已。
兩家人似乎商讨得很愉快,誰也不讓誰,似乎要掏幹全部家底。
看不下去的黎明制止,“爺爺奶奶,我知道你們的好心,但我不需要房,也不需要股份,車可以買一下,給甯君義開算了,嫁妝和彩禮錢也太多了,還有什麼中式婚禮,西式婚禮各來一套的想法,都不要,太麻煩,還有訂婚也不要很多人,都吃過一次席的人還讓人家吃第二遍嗎?”
沒有一人阻止黎明闡述,都是默默聽着,甚至一切挑起這場“攀比”的始作俑者——甯君義還在安心地給黎明夾着菜,也沒有表态的看法。
但這段反駁并沒有多大成效,最後還是買房買車給股份,嫁妝彩禮錢不變,幾乎受利于黎明的都沒有大改動,而婚禮确實尊崇了黎明的想法,隻準備辦一場,訂婚宴也改成了隻請親近的朋友親戚,畢竟這些對黎明确确實實是累在身上的。
她還怪,“你怎麼不幫我?”生氣甩開甯君義的手。
“說了,自私一點,黎明。”甯君義趁着不握手的空隙,還剝了幾個蝦放在黎明碗裡。
“這根本不是自不自私的問題啊,太誇張了啊。”黎明的碗被放得滿滿當當。
“不誇張,本來就是你應該得到的,辛苦了。”甯君義的聲音細小如蚊,隻用兩人能聽見的音量。
“你比我辛苦啊,你要兩個地方來回跑,還要處理好多事,還要準備着婚禮,我就坐享其成。”黎明一一細數,“甚至,如果我人都不在,你是不是也會做好一切?”
“不會的,你是女主角,沒有女主角怎麼開幕。”甯君義總濕巾擦了擦手,把手都擦幹淨,才拿起碗,起身為黎明盛湯,坐下後又說,“說你辛苦,是說嫁給我辛苦了,而不是你必須要做出實際的付出才算辛苦,無論是行動還是精神,所有的辛苦都不應該被磨滅。”
“可,嫁給你根本不辛苦。”黎明現在似乎已經把“嫁”給甯君義這件事看得理所當然,也忘記了一切都有變故的理智。
甯君義勾唇失笑,黎明把他想得太好也是一種好事,至少她一直能在他的事上,有着十足的鈍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