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血壓下降,現在正在輸血。”那醫生道,“血庫的400CC已經輸完了,家屬獻的400CC如果輸完後,病人血壓還沒有上升趨勢,會有生命危險。”
“什麼意思?”黃秀娟問。
醫生:“就是,還需要血,至少…再來四百的。”
鐘睿之應聲點頭:“哦,好好好,再抽四百去吧,六百也行。”
滄逸景立馬握住了他的手:“不行,絕對不能再抽了!”
那醫生一聽不輸血了,便擡頭對滄逸景道:“誰來簽字。”
黃秀娟是直系親屬,字要她來簽。
“寫上拒絕輸血,一切後果自負,簽上名字就行。”醫生道,“我們會盡力搶救。”
黃秀娟拿筆的手顫抖着,沒落下。
鐘睿之問:“不輸血,活下來的幾率大嗎?”
那醫生道:“如果那四百的血下去,血壓能穩住,撐到手術結束就沒有問題。但現在血已經快輸一半了,血壓還是很低,一旦血輸完,或許就…”
鐘睿之不做他想:“阿姨,不能這麼簽,再抽一回我的血。”
鐘睿之說完就要奔剛才的采血室去,被滄逸景挎住肩膀往回拉:“不行,絕對不行!”
滄麥豐還沒搞清楚狀況:“咋了這是?隻有鐘睿之的血能用啊?”
鐘睿之被滄逸景按在懷裡還在沖滄麥豐點頭:“小叔你快勸勸景哥,我抽點血過兩天還能長回來,姥姥沒了就沒了。”
滄逸景心疼的說不出話,他把頭埋在鐘睿之的脖子裡,滄麥豐把他頭撈起來的時候,滿臉都是眼淚。
自丈夫死後,黃秀娟是頭一次見兒子哭的那麼傷心,她也不住跟着抽泣,沒了主意。
醫生在旁催促道:“你們别哭了,現在跟時間賽跑呢,要我說,小夥子再去抽兩百CC沒什麼大事兒。”他看向滄麥豐:“這位是誰啊,剛剛沒見過,這麼壯實,血肯定多,要不也去做個配型?”醫生果決的連梁穩都沒放過:“你呢?也去吧,萬一能對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家屬現在簽字,輸血這一行打個勾就行。”
鐘睿之掰着他景哥的手:“好哥哥,聽着沒,再去抽個兩百就行了,都到這一步了,醫生護士在盡力搶救,姥姥也在堅持着想活下去呢,咱們不能放棄是不是?”
滄逸景聲音顫抖着:“不管成不成,最後兩百了。”
鐘睿之點頭。
“我陪着你去。”滄逸景道。
鐘睿之抽完血是被滄逸景背着回到的手術室門口,雖然他再三強調自己能走,卻還是被滄逸景撈到了背上。
滄逸景越看他越覺得嘴唇都白了,握着他的手,低着頭眼淚啪啪的往下掉。
黃秀娟也心疼的抱住了鐘睿之:“孩子你受苦了,回家阿姨給你做好吃的,給你煮雞蛋,煮大蝦吃。”
起初抽走四百,除了人有點困,其他倒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抽了兩百走,站起來時是有點頭暈了。
“阿姨,這是我該做的。”鐘睿之靠着黃秀娟,“是景哥把我從石頭底下挖出來的,我不是白眼兒狼,我一輩子都記着的。”
滄麥豐去了大約半個小時,回來時後頭還跟着一個醫生,手上捧着滿滿的兩袋血進了手術室。
小叔看着這仨抱一起眼淚汪汪的樣子,無奈的歎了口氣。
“别哭了,我也是O型血,剛抽了六百進去。”滄麥豐道,“再不夠還抽我的。”
“這還不夠,你六百,這小知青六百,剛開始花錢買的還有四百呢,這都一千六了。”黃家老大歎氣,“我剛開始就說了,進了醫院就是無底洞,咋滴還能把你們倆的血全抽幹不是?”
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沒錯。
被年月磨平棱角的中年人,最容易放棄,他們也沖動過,也不甘過,被現實一次次打擊後,才越來越麻木。
尤其是在貧窮的農村裡,他們沒有賭一場的籌碼,手上的那兩個銅闆,就是他們的全部,賭輸了,就得餓肚子。
怎麼舍得拿出去賭,即使賭的是命。
他們也會說一句,有錢錢來抵,沒錢命來抵,人世如此。
可不撞南牆心不死,又是少年人的血性。
所以滄逸景現在心如刀絞,是他沖出去做的決定,因為他的決定,讓鐘睿之和小叔出了血。
他覺得是自己的決定,逼迫了他們。
如果到最後落個兩頭空,他該怎麼辦?
明明是不顧一切都要保護好的人,卻讓他為自己出了那麼多的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術室外又恢複了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命運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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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中的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