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聽着就不對勁,現在知道崔大寶幹什麼,租戶李家心思一覽無餘了——湯小哥兒别幹買賣了,早點把鋪子空出來,收租金過日子,多好啊。
至于湯家鋪子不做營生,那自然是賣了或者租出去。
蔣芸對這事反應平淡,也沒氣惱,甚至覺得李大娘說的話有些道理,不過——
“鋪子是你爹的命根子,咱們可做不了主。”
“所以李家時不時關心我爹身體如何了。”湯顯靈道。
蔣芸沉默了下,又說:“五哥兒你想做買賣嗎?”
“想啊。”湯顯靈點頭,“我年輕又有手藝,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不過鋪子留不留下來看我爹意思,反正我們到哪都餓不死。”
蔣芸點了點頭,菜摘好了拿到外頭去洗,洗完了送到竈屋,擦了擦手說:“五哥兒,我去看看你爹。”
“知道了。”
蔣芸出了竈屋直奔東屋,湯父還睡着,蔣芸就坐在一旁出神,又是想五哥兒高熱後不一樣了,她不敢往這兒深想,每次一想就逃開,便又是想李家惦記鋪子的事,想的等湯父醒來也沒察覺。
湯父就罵蔣芸,“你坐在這兒,心思跑哪裡去了?”
“我想鋪子。”蔣芸習慣被罵,過去扶丈夫坐起靠着,一臉木讷說:“五哥兒上街買菜碰到李大娘,她說五哥兒做朝食營生辛苦,就該跟崔大爺一般過日子舒坦。”
湯父本來罵罵咧咧一聽這話,反應倒是快,一下子炸開了,先說了句:“沒安好心的賣油郎!”因太生氣又扯到了心肺開始咳嗽。
“你莫要生氣,小心身體。”蔣芸替丈夫順着氣,說:“鋪子還在,你别急。”
鋪子是湯父的命,他大半生賺下來的,是想要男郎,給男郎留的家業,可到如今被個外人惦記上了,哪怕是買、租,那也不行,他還沒死呢。
天還未黑。
湯家竈屋煙囪炊煙袅袅升起。
隔壁盧大郎又饞了,“隔壁家是不是燒魚啊,好香的味。”
“你這鼻子,狗兒都不如你好使。”盧父罵。
盧三娘沒忍住笑了聲,被大哥敲了下腦門,盧三娘嬌哼,陳巧蓮說:“成了,好好吃飯,不許鬧着玩了。”
盧大郎不跟妹妹逗趣,聞着飄過來的香味,吃着自家的飯菜,說:“爹娘,我也不是小時候那般饞,就是以前湯嬸嬸家吃食也沒這麼香。”
“以前他家鋪子買賣好,吃飯都是羊湯對付一口,之前幾個月,鬧出那樣的事,怕是嫂子和五哥兒也沒心思做飯。”陳巧蓮随口道。
盧父則說:“五哥兒是不是今個還來鋪子買饅頭了?”
“對,要了不少。”盧大郎點頭。
盧大郎長到這麼大,就沒見過湯嬸嬸來買過饅頭,以前大娘、二娘、三娘在家沒嫁出去時,隻會偷偷來買饅頭,也不敢拿回家吃,問起來,三人都是支支吾吾的。
盧父神色複雜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
“爹,怎麼了?我以前就想問,湯伯伯是不是跟咱家不對付,可有時候碰見了,湯伯伯嬸子也跟我閑聊問兩句,不像是鬧起來的架勢。”盧大郎好奇。
陳巧蓮說:“你那會還小,也怪我嘴快。”這也不是不能說的,坊間都知道,當初當笑話講了好久,隻是不會當小孩面說這個。
“之前接生婆錯把五哥兒認成男郎,就是你阿娘我在滿月酒上發現了五哥兒藏在眉毛尾的哥兒痣……”
盧大郎恍然大悟,原來這般啊。
“那這樣不怪阿娘你,五哥兒是哥兒還是男郎生下來就定好了,湯伯伯怪誰也不該亂怪人。”
“吃飯不許說了,都過去了。”盧父闆着臉說。
他家以前和老湯關系還是很近的,自那以後,老湯先是不理人半年,後來遇到了就是皮笑肉不笑,再後來就是客客氣氣不上門。
湯家院子,天還亮。
湯顯靈喊吃飯,蔣芸擦洗擦洗手出來了。
四四方方桌上,三個菜,一盤子蒜蓉綠葉子菜、一盤子醋溜土豆絲、一大盤子紅燒魚,一窩子蒸的香噴噴的米飯。
綠葉子菜翠綠,半點都沒買回來時的蔫吧,也不知道怎麼炒的,顔色很是鮮嫩漂亮。
土豆絲是用蒜苗炒的,湯顯靈還下了幾顆花椒炝了炝鍋,切得細細的土豆絲先焯水十秒,撈出來過冷水,豬油、熱鍋,下蒜苗、花椒,倒入土豆絲,放醋,這一通下來要速度快,炒出來的土豆絲很漂亮不說,味道酸酸的帶着一點點花椒麻味,讓人食欲大開。
不敢想有多下飯。
末世之前,湯顯靈在宿舍,有個舍友喜歡健身撸鐵,還說土豆絲配米飯,那是碳水就碳水,不健康,可湯顯靈就喜歡炝炒土豆絲,酸酸辣辣帶點點花椒味,他能幹半碗飯,剩下半碗還要配别的菜。
即便現在沒辣椒,那一盤子土豆絲就很香了。
壓陣的大菜當然是那盤子魚了,魚有三斤重,倒入花生油,他沒放豬油,葷菜用素油,素菜用葷油。
大火先煎的魚定型,兩面焦黃,鍋鏟在魚身上能刮出‘噌噌’響聲來,盛出來,不用倒油,直接下調好的料:自己做的五香粉、花椒、姜絲、蒜頭、黃豆醬,一點點糖提味,炒香,添熱水下魚咕嘟咕嘟燒開。
湯汁濃郁,魚皮金黃脆,魚肉嫩,火候整整合适。
東屋湯父聞到香味都急了,喊餓。
湯顯靈:……
當聽不見。
“五哥兒你吃你的,我盛一些喂你爹。”蔣芸說。
湯顯靈:裝聾失敗。于是撸袖子,往東屋去。蔣芸一看急了,害怕五哥兒揍丈夫,她也不知道怎麼會想到這兒,反正跟着五哥兒屁股後跑。
“娘,搭把手,咱倆扛着他去院子外頭一起吃。”
蔣芸聞言猛地松了口氣,“這樣啊。”
湯顯靈:???那不然?
床上湯父,前一秒嘴硬大罵‘你想幹什麼’,眼神卻帶着害怕來,也是怕五哥兒發瘋揍他,下一秒也啞火了。
湯顯靈對上湯父的神色,啧了聲。
“看在五哥兒面子上,不然——”
吃俺雙拳!
湯顯靈是‘拿人錢财與人消災’心态,他占了五哥兒身體,即便看不慣老湯頭,隻要老湯頭别惹他,别把歪主意打在他身上,他還是能照看一下。
但是讓他伺候湯父吃飯,當個孝子那是不可能的。
湯父能坐起來,隻是坐一會往下溜,身體沒勁。蔣芸在椅子旁塞了被子裹住了,照湯顯靈看,其實可以拿繩子綁着——
顯然蔣芸是不敢的。
飯桌上,幹飯第一名的湯顯靈先動了筷。
湯父一看瞪眼睛,意思他這個長輩還沒吃——
“你要是不餓,就繼續回屋躺着。”湯顯靈不慣毛病,“這家,現在我當家,吃飯!”
蔣芸害怕,手上卻膽子大,一勺米飯喂到了丈夫嘴裡,聲音怯懦打圓場:“别吵别吵,吃飯吧老湯。”
湯父一嘴米糊着,哼哼唧唧半個字發不出音。
湯顯靈已經沉浸式幹飯了。
香噴噴!
他真是個做飯小天才,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