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顔嘻嘻笑道：“我就使了點小小的力，放心，他發現不了的。”

入院第二日，待一陣低沉悠揚的鐘聲在安詳靜谧的山中回蕩完。

一群剛結束了書院晨讀，穿着白色校服的少男少女這才開始陸續離開書院後山。下山途中，有人打開了話匣子，不知不覺竟聊到了顧氏弟子顧西舟的身上，說是這一屆的所有書院弟子中就隻有他一個人得到了下山的通行令牌，讓人好生羨慕。

在場幾個少年的臉上不由地聽出了幾絲焦慮之色來，就因為這些少年在家時就常常被家裡的長輩單獨拉來與此人做比較。所以對此人，他們影響深刻得很。

顧西舟是何等人，家世，修為，樣貌都沒得挑。而他們這些人呢，出身一般不說，修為還不濟。

螢火蟲與皓月争輝，說得上是一番壯舉吧，但也足夠自取其辱。

長輩們私以為将自家孩子拉出來與楷模作對比是在鞭策對方。其實不然，對弱的一方來講，這種比較實際上更像是一場無形的羞辱。

勝者榮光環繞，美名加身。敗者心身俱疲，越發自卑。

在家時比不過，到書院了還躲不過，命運就是如此喜歡戲弄人。

場中有人剛将安慰人的話說完，木家三小姐木秋野便幸災樂禍地開口道：“各位，今年西青柳氏那邊也送了不少子弟到這院中來聽學，柳氏二公子柳賓向來嚣張跋扈，出了名的喜歡仗家勢欺人，你們中可有人覺得他好相處？”

柳賓這兩個字聽上去似乎更讓人覺得頭疼，惹得在場少年紛紛搖頭。

對他們來說，顧西舟的性格雖然冷清，不喜歡與人親近。但好歹人家也是正人君子，知禮明儀。

而這個柳賓就不一樣了，禮儀這個東西仿佛是自他出生之時，便被丢在娘胎裡忘記帶出來了一般，一雙眼睛從來都是長在頭頂的，用鼻孔看人便是他一貫的作風。

姜顔不以為然，嘻嘻道：“不好相處就不相處呗，對吧？”

“就是就是。”

“你們是不知道自福地之争後，這些年西青柳氏為了捉拿自家的叛徒柳長青，在别家的地盤上任意妄為的事情。很多家族對柳氏早已不滿，隻是大家都礙于他家的地位跟權勢不敢站出來道明罷了。”

木秋野嗤笑道：“抓一個叛逃抓了幾十年都沒有抓到，還好意思自稱是五大家族之首。可笑！我看發現叛徒蹤迹是假，想趁機侵占别人家地盤才是真吧。”

有人接過話：“還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當年的福地之争不就是因為當時那些無家族可庇護的散修跟低價修士不滿柳氏的夜獵法則才有的。柳氏名下土地甚多，所占地界更是寬廣，他家的地盤不允許其他修士踏足夜獵，卻又還在不斷地侵占别家的夜獵地，真是蠻橫。”

一群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聊着天，前往聽學堂。

經過前院時，這群人中的一名少年恰巧瞧見，幾步之外的走廊上有一名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身着青灰色長衫的男子推着一架金色的輪椅朝學堂去。

少年便忍不住駐足，好奇道：“咦，你們快看，那不是江承寒嗎？不是說他雙腿無法走路了嗎？江家怎麼還會送他來這裡呀？他坐輪椅怎麼上的山？”

聞言，衆人也停下了腳步，紛紛側首。

姜顔跟着扭頭，好奇地望向輪椅上坐着的少年。

正巧那名少年也将目光投向了他們這方。不知是方才說話之人的聲音太大被他聽到了，還是他們這邊人數太多容易引人注目。

總之，先前最先駐足發問的那個少年很快就意識到了他方才說的話有些失禮，現下已偷偷挪動腳步躲到了其他人的身後，低着頭沒敢再出聲。

輪椅少年扭頭望着廊下，臉上神色一派平和，見到大家都在朝他看，他便示意身後的随從将他乘坐的輪椅停下，主動擡手跟廊下站着的一群人示了禮，舉止得體，态度謙和。

衆人自然要回禮，姜顔見他如此肚量，免不了要多看他幾眼。

這一細看她才發現，輪椅少年眸色溫潤如玉，相貌粉雕玉琢，周身透着一股與衆不同的書卷氣。

他身穿與衆人一樣的白色校服，輕輕地搖晃着手中那把制作精良，價值不菲的白玉扇，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謙遜的笑容，看上去甚是溫文儒雅。

姜顔收回目光，湊到旁邊木秋野的耳邊，低聲問道：“他就是北故江氏的二公子江承寒？”

此時江承寒的輪椅已被他的随從推遠。

木秋野轉頭，亦附耳道：“正是此人。聽說，書院為了方便他，還特地在學堂内設了一個單間，命人造了一張跟他輪椅高度相宜的書案，這樣他就不用從輪椅上下來了。”

聞言，旁邊一名少年随即湊了過來：“他前天就到這裡了，三個家仆擡他上的山。我猜他提前來這裡肯定是怕跟我們同一天上山被嘲笑。”

“可不是嗎，堂堂江家二公子居然要人擡，要是我的話就不出來丢人了。”

姜顔接過話頭：“他這個樣子應該隻是暫時的吧，江氏可是五大家族中最富有的仙門，難道還找不到能人異士來治好他的腿嗎？”

話落，姜鴻出聲道：“我聽說江家這兩年派出去四處尋訪名醫的人可不少，要能治好早治好了。”

木秋野也道：“他都願意來這裡聽學了，怕是早已放棄了他那兩條腿了。若是能治好，誰會願意坐着輪椅出門。”

有人跟着感慨起來：“想當初他跟顧西舟兩人那可都是天之驕子。要不是十二歲時外出夜獵被妖獸傷了腿，現如今也不會是這般光景。

姜顔不解道：“一般的世家公子外出夜獵不是都會有門生與家仆跟随嗎？那得要多厲害的妖獸才會将他傷成如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