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湖面霧水甚重，三艏小船從姜家碼頭駛出，兩名姜家門生一前一後的朝着同一個方向劃着船，那便是他們發現周王兩家弟子屍體的地方。

船艙内亮着一盞油燈，姜顔盤坐木案前，撐着身子，單手托腮，有些心不在焉的用另外一隻白得毫無血色的手撥弄着案上的茶杯。

對面的顧西舟見她不像平日那邊愛講話，便問道：“方才在殿中除了周家，其他人都沒有打算要站出來，你為何要選擇跟來？”

聞言，姜顔擡起眼簾，随後眉眼一展，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嬉皮笑臉，道：“怕你無聊呗。”

顧西舟聽完，無情的拆穿道：“并不會。這應該也不是你真實的想法吧？”

姜顔 辯解道：“你别不信呀，我确實是看不慣木宗主故意針對你，所以才跟來的。現如今四大家族地位不分上下，查線索這種事他完全可以讓他手下的人去做，可他卻當着那麼多人偏指名道姓讓你來。好在你與你兄長都不是心胸狹窄的人，若換其他兩個家族可未必接他的茬。”

“并非是聽他指使。”顧西舟雲淡風輕的解釋說：“申氏與麓雲谷有仇怨。若殺人者真是申氏的人，我倒希望第一時間抓到他們的人是我。”

姜顔聽完不自覺愣了一下，她微微低下頭，沉默地望着手中撥弄的茶杯。片刻之後，才像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如果抓到了他們，你會怎麼做……”

顧西舟若無其事的看向案上那盞油燈，雖然他沒有回答。但姜顔從他淡定的神色中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殺意，當下心中微微一驚。答案是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由于劃船的人識路，所以他們一路直奔目的地而去，很快便找到了發現屍體的那片樹林的入口。

姜家的兩名弟子拿着火把，站在船頭給姜顔指路。

姜顔大概記了下位置，又看了看緊跟其後周王兩家的船。然後順手拿過旁邊弟子手裡的火把，道：“船上其他人跟我先上去，你們兩個人找地方把船停好。”說罷，四五個人一起上了岸，朝樹林走去。

很快，周王兩家的弟子也跟了上來。

碧水間地廣人稀，深山密林裡時常有野獸出沒，所以在夜裡能聽到它們的叫聲實屬正常。

一開始還是三名姜氏門生走在前頭帶路，但随着野獸的叫聲越來越多，越聽越近，三個人不知何時腳步便越發慢了，此刻已完全縮到了後面。

姜顔回頭見他們幾個挨作一團，畏首畏尾，一副前怕狼後怕虎的樣子，便停下了腳。她伸手從腰間的袋子裡随手掏出了一把符紙折成的紙鶴，撒手往上空一灑。這些體積很小的紙鶴便像是瞬間被賦予了生命一樣，身上泛着熒光，活靈活現的揮動着翅膀朝四周飛散開去。

後面的三名弟子盯着那些四散的紙鶴看傻了眼。因為在姜家，隻有姜氏的直系子弟才能同姜顔一起修習，他們可沒有機會能見到姜顔施展姜氏的祖傳符術。

“若有危險靠近，這些紙鶴便會有提示。這下可以分開走了吧？”姜顔看着那三名弟子笑了笑，就當是在給他們壯膽了。

聞言，三名膽小的弟子尴尬的面面相觑了一番，最後十分丢臉的提着劍大步跑開了。

一旁的顧西舟見姜顔對自家弟子表現出來的膽怯沒有任何責備，反而如此關照，心裡竟莫名覺得有些欣慰。

這就像是你原本就欣賞的一個人，在不經意你又發現了他身上還有其他優點，意識中就會對這個人更加認可一樣。

姜顔見此刻就隻有她跟顧西舟兩個人了，有些話她悄悄地在心裡醞釀了片刻，本來打算趁這個機會說出口的。

誰知三名弟子前腳剛走開，周意召後腳就追了上來。

姜顔感覺她剛剛在準備開口前深吸的那口氣哽在了喉嚨裡。機會沒了，她也隻得無奈的扶一下額頭表示惋惜。

而對面的周意召追随她而來，滿眼都是藏不住的歡喜，語氣也是輕快的：“姜顔，你們這邊可有什麼發現？”

聽到“姜顔”二字，顧西舟體内某根明銳的神經突然被挑起。他下意識的看向周意召，眼神有些疑惑也有些嫌棄。

此刻他内心感覺到姓周的看着有幾絲輕浮。

他與姜顔同窗一年後才能對對方直呼其名，可周意召與姜顔相識不過幾個時辰。難道他真當姜顔是“自己人”？

想到這裡，顧西舟竟感覺心裡莫名有些不暢快起來，像是窩着一團無名的火。

其實不光是他，就連姜顔自己也覺得對方這樣直呼她姓名讓她有些不适。至少在她所接觸過的世家弟子裡面，除開那些本身看上去就很沒有修養很不懂禮貌的同輩外，其他人在不熟的情況下見到她大多都是以“姜姑娘”或是“姜小姐”相稱，極少會直接叫她的姓名的。

不過周意召看着文質彬彬的，姜顔隻當他是一時嘴快。何況對方還是家裡的客人，自然要以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