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叫了聲“冬竹”,冬竹走上前去,将帶過來的賬冊拿給她。
她接過卻沒翻開,緩緩道:“你們大概多少也都知道,我來自江南,江南的良田畝收在五石左右,即便精耕細加上是豐年,畝收也不過六石左右,而這種情況還極少。”
劉康聽王妃說這個,提起來的心又放下了。
他微微直了直腰杆,欲哭不哭、欲笑不笑的臉色也恢複如常,還露出恰到好處的淡笑。
沈甯也沒跟他兜圈子,直接說道:“昨日我讓人去問,皇莊的實際畝收其實在二到三石,而劉公公上報給聖上的賬冊上,記錄的卻在七到九石,劉公公,這作何解釋?”
劉康先暗暗瞟了王爺一眼,這才微微一笑道:“回王妃娘娘,這畝收虛高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即便是聖上也從沒說過什麼。”
既然聖上都不說什麼,你不過一個楚王妃,還是小官之女,還能越過聖上去?
沈甯自然知道這事。
莊頭管事這樣可以讨好聖上,用以展示自己差事做的不錯。
聖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自己的莊田比其他莊田收成好,彰顯龍威齊天。
不過自欺欺人,虛榮心作祟罷了。
沈甯笑了笑:“聖上也默認你以上報的收成向佃戶收取佃租?”
“這……”
劉康頓了頓,才繼續微笑着道:“聖上日理萬機,怎會親自過問這等小事?不過……如今皇莊的主人換成了娘娘,奴婢定會按娘娘的意思如實上報。”
他特意将“娘娘的意思”重聲說了出來。
沈甯沒理會他的暗示,直截了當地道:“聖上那就是不知道了。”
她笑了笑:“劉公公,你按虛報收成的五成向佃戶收取佃租,佃戶們即便把一年的收成全交上來,也交不齊你定的佃租!”
劉康:“所以,奴婢……”
“所以,你就奴役他們去幫你做私事。”沈甯接道。
劉康笑答:“這怎麼能叫做私事呢?奴婢是幫他們多找些賺錢的路子罷了。”
沈甯:“挨着皇莊的那些田産都是你劉公公的私産吧?”
劉康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複如常。
沈甯:“玉泉皇莊一共三百頃,你卻以皇莊為界,又擴了三百頃良田,将其劃入玉泉皇莊的範圍,而其實是歸你私人所有。”
這也是昨日雲墨、雲清問出來的。
佃戶們交不齊佃租,就要去劉康私人的莊子做勞力,一年到頭他們能吃飽都及其困難,更别說有餘錢。
有的吃就沒得穿,有的穿就得餓幾天,看病更是不敢看的。
去求那些大小管事們少些佃租,那些管事們就提出更過分的要求,欺男霸女,加重奴役。
此刻,即便沈甯将劉康占地之事點出,他也沒有十分驚懼。
顯然,背後有能保他的人。
沈甯看向站在最後面的那些佃戶,一直低着頭。
這些不過五六十人,應該是劉康在附近村落拉過來的。
玉泉皇莊的佃戶近一千五百餘戶,應該都和這五六十人一樣,習慣低着頭。
他們習慣這樣低着頭,不敢看她們,不敢看劉康,不敢看那些大小管事,甚至不敢看那些和他們一樣的佃戶,不過是讨好了劉康以及大小管事的佃戶,他們搖身一變,就自以為高人一等。
高人一等。
沈甯嗤笑。
她本不想理會這些。
她一直告訴自己人各有命,畢竟在現代她也沒投一個好胎,磕磕絆絆活到了二十幾歲,一命嗚呼。
她來到這裡,隻想過安逸日子。
此時此刻,她不想去想那麼多了。
去她的人各有命!去她的安逸日子!
她做不到護住整個大晟被欺壓的百姓,那她就先護住她手下的這些人!
她吩咐雲墨、雲清:“去将昨日盯梢的人帶過來。”
二人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就提溜着兩個捆着的人進來。
這二人已經被打的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但從所穿衣衫上還是一下就認了出來。
這二人正是昨日盯梢的頭目。
大小管事見到後眉心一跳,心下覺得不妙,暗暗看向了劉康。
劉康皺了皺眉,他隻知道昨天白日裡王妃派人去查問了,沒想到晚上竟然又去了。
這定然是楚王爺的注意,王妃一介弱質女流,應當沒這個膽子。
不過問出來這些也沒用,他們總不能将聖上扯進來。
何況楚王爺又不被聖上看重,自己昨晚和今日過來,不過是不想多生事端罷了。
他定了定心神,眉間閃過戾色,徑直看向趙瀾:“王爺何意?”
趙瀾理都沒理。
沈甯則勾了勾嘴角,淡聲道:“去将劉康捆了,先打五十鞭子。”
劉康一聽,橫道:“王妃娘娘,奴婢怎麼說也是奉聖上之命管理皇莊,怎麼說都是聖上的人,您這樣,不合适吧!”
沈甯嘴角噙着笑:“父皇既然将這玉泉皇莊賞了我,你們自然也就算不得父皇的人了,你們做錯了事,我這個新主子自然有懲罰的權利。雲墨、雲清,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