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樓道還算寬敞,因為整體是小洋樓款式的設計風格,樓道裡的窗是那種很多小方格的複古款型。
窗台上積了一些灰塵。
夕陽光線被纖細的窗棂切割,變成暖色調的菱形格塊,安靜地鋪在樓梯上。
程岱川的側臉也是夕陽的顔色,他對着阮熹身旁的四季桂擡擡下颌,問她,那是什麼花,味道挺不錯......
這段回憶伴随着母親和商阿姨的聊天聲,阮熹握着手機,側卧在酒店雪白的被子裡,眼皮合起一瞬,睜開,再熬不住合起一瞬。
如此反複......
那天樓道裡柔和的夕陽和今天鋪在海面上耀眼的夕陽,在阮熹一陣陣襲來的睡意裡漸漸融合,直到她睡着,好像還能在黑暗中窺見一片燦爛的橘紅色黃昏。
睡醒時已是天光大亮,兩位母親的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房間裡彌漫着化妝品和香水混合的淡雅清香。
阮熹揉揉眼睛,下床,發現桌上留了字條。
母親們各自出門工作,讓她自己解決早飯。
哪還有心情吃早飯啊。
想到今天就要出發去遊輪旅行,阮熹已經開始緊張了。
而且,昨天晚上好像夢到高中生活了。
阮熹夢見了稱自己忘帶鑰匙的程岱川,他坐在鋪滿夕陽的樓梯上,聽她介紹完四季桂,又忽然問她,想不想吃烤腸和關東煮。
阮熹拘謹地搖搖頭,說自己還不餓。
但是滿滿一下午的課程,早就消耗掉了午餐時在食堂吃掉的兩張小餡餅,肚子比嘴巴更誠實,不合時宜地咕噜了一聲。
程岱川什麼都沒說,眼裡匿着一絲笑意,從校服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
很快,石超就騎着自行車來了,手裡提着幾個附近便利店的袋子,一步邁兩階樓梯,蹿到阮熹和程岱川面前。
石超興奮地對程岱川說:“有美食活動怎麼不早說。”
烤腸和關東煮的味道,掩蓋了樓道裡幽幽的桂花香氣。
阮熹被塞了一根烤腸和一杯關東煮,十分不好意思,臉都紅了,拿出手機,想把錢轉給石超。
石超咬着黃金脆骨棒,擺手:“不用,都是鄰居嘛,下回你請客不就得了,昨天程總請客,今天我請客,明天你來呗。”
就這麼自然地把阮熹劃進他們的陣營裡。
阮熹對于這種熱情,有些無措,隻能悶頭咬了一小口烤腸:“那......明天我請客。”
石超忽然說:“但我有個問題,咱仨為啥不能進屋吃,非要坐在樓道裡,這夕陽光線還怪晃眼睛的......”
程岱川拍拍石超的肩膀:“忘帶鑰匙了。”
正好有樓上的鄰居回來,三個人齊齊端着關東煮紙杯給鄰居讓路。
鄰居伯伯說:“哎呦,怎麼不回家好好吃飯哦?”
石超搶答:“忘帶鑰匙了!”
等鄰居伯伯上樓,石超才問程岱川:“不是,新鄰居忘帶鑰匙了,我們可以去你家啊?”
阮熹被他們的熱情感染,稍微有點恢複平時的活潑,咽下烤腸:“他也忘帶了。”
“哦。”
石超繼續吃黃金脆骨棒,吃着吃着,咀嚼動作頓住,猛地擡頭:“程總,你家不是指紋鎖嗎?!”
每每想起這件事,阮熹都會笑出聲。
程岱川那天一定看出了她的情緒,才會主動和她搭話的。
在那之後,他們才真正熟絡起來。
程岱川這位鄰居兼校友,是陌生城市向低落、找不到歸屬感的阮熹抛出的橄榄枝。
阮熹沒有道謝過,隻是在隔天放學的路上,滿心惦記着請客的事,偶爾回頭看看能不能遇見那兩個騎自行車的人。
走到開滿郁金香的花壇旁,有人把自行車停在她面前。
天氣熱了,程岱川的長袖校服外套挂在書包帶子裡,寬松的白色T恤看起來十分清爽。
他單腳支在地上,摘掉一側藍牙耳機:“嘿,逮到一個準備請客的人。”
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心動啊。
那可能就是,愛慕的雛形吧。
阮熹擠好牙膏,把牙刷塞進嘴裡。
酒店的牙刷有點硬,牙膏味道也不如家裡買的牙膏好,隻能湊合着用。
她含着一嘴不夠清爽的泡沫使勁搖頭,暗自警告自己不能再繼續想了,不然一會兒見到程岱川,隻會更加手足無措吧。
還要一起去乘坐遊輪呢......
遊輪!!!
船票!!!
阮熹叼着牙刷沖到床邊,把手機從亂糟糟的一團被子裡翻出來。
手機沒電了,難怪這個早晨會這麼安靜。
充好電之後,阮熹看到旅行社銷售人員在淩晨才回複的信息,還有今早打過來的三通語音通話。
價格沒問題,和她算的一樣。
銷售人員居然說今天出發的船票沒有了,要找黃牛才能買到,或者他幫忙找認識的票販子給買一下,但是要多加一千塊。
阮熹好着急,要打電話,發現自己含着牙刷,舉着手機跑去洗漱台漱口,又發現手機斷掉充電器之後電量岌岌可危。
她慌裡慌張地跑回床邊,給手機插好充電器,給銷售人員回電話。
銷售人員應該在碼頭招攬新的客人,周圍嘈雜吵鬧,大着嗓門和阮熹說:“欸姑娘,你确定要今天的船票嗎?旅行社的賣空了,正好我熟人那裡有兩張,給别人都更貴,我拿算便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