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朝着季止伸出手,手心裡是一張沾了泥的百元大鈔:“錢放兜裡都掉了,也不小心一點。”
季止伸手摸了摸兜,睡衣的口袋很淺,兜裡的錢果然已經不翼而飛了。
女人有些埋怨道:“下次小心點啊,賺錢也不容易。”說完就把錢往自己身上擦了擦,遞給季止:“拿好了,下回可别掉了,追得我累死了。”
季止接過紙币,愣怔道:“謝謝。”
女人揮了揮手:“那啥多大的事啊,我先走了。下回記得出來買東西錢要放好,前面就是合作社,找的零錢也是要放好。”
順着女人手指的方向,一塊寶藍色的招牌上搖搖欲墜地挂着“山村合作社”幾個大字,至于筇不知道被風吹到那裡去了。
走進去一個戴着眼鏡的老人對着屋裡的大屁股電視機看得津津有味,貨架上的東西屈指可數,薯片,飲料,泡面,油,肥皂……還有安全套。有些上面已經落了層灰,不像貨物像裝飾品。
老人一看有人進來了,顫顫巍巍起身:“要……什麼?”
季止心裡想的是可樂是說出口的卻是:“一瓶大的營養快線。”
老人動作遲緩而又僵硬,轉身摸了瓶營養快線出來,交到季止手裡。
錢已經髒了,季止想掃碼支付。
老人連連擺手:“不要……不要,用現金。搞不來這些,沒人……教我。”
季止解鎖的動作停了停,看了老人一眼沒說話默默地掏出剛剛那張紙币遞給老人。
老人已經很老了,老人斑布滿了全臉,找錢的動作也不快,關節僵硬得一個一個硬币地從鐵盒子裡摳,一邊摳一邊算。
季止也不催,默默打量起了周圍:老舊,孤僻。這是季止腦海裡浮現出來的兩個次。
低頭看的時候,季止注意到大黃一直盯着櫥櫃裡看,頭也不擡一下,專注得很。
季止蹲下來發現裡面擺着火腿腸,是李小年之前給他們吃的那款。
“這個也要。”季止指了指。
老人緩慢地蹲下身子:“幾根?”
季止:“全要了。”
“一共……50根。”
“嗯,全要了。”
老人起身,掀開身後的簾子,出來後手裡拿着個白色的塑料袋,抖落開來皺巴巴得不像是新的。
“給你裝起來……你好拿一點。”
老人又顫巍巍掀開簾子進去了,出來的時候手裡捧着捧棗,個個歪瓜裂棗,千奇百怪。
“棗……你也拿着。吃不掉了,朋友送的。”
老人的掌心是皲裂的大地,裡面藏着黑色的泥土:“吃吧……甜的。”
季止以為他會拒絕的,但他伸手了:“謝謝。”
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棗清甜的汁水,甜到有點發苦。
回去以後,季止自認為第一次做飯成果還不錯,拍照發了個朋友圈。文案是帶着墨鏡的酷酷小黃臉,配圖是桌上一盤茄子。
毛錢像是住在朋友圈裡了,季止才發出去沒多久,毛錢馬上在底下評論:“呦呦呦,哥又讓你吃上好的了!”
季止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回了句:“滾。”
底下零零散散的,認識的不認識的,熟的不熟的,探究的漠不關心的,又或者是密密麻麻排了一層又一層的關切語句。
“好棒!”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比我的龍蝦大餐low一點。”
“吃的不行啊,狗頭保命。”
“幾天不見過這麼拉了?”
……
一種倦意忽得湧上心頭,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好像有些不高興。
是一種被奉承追捧過後的空虛,尤其在看到合作社的老态龍鐘的老人後,心像是燒盡的紙堆,風一吹,揚了滿頭的灰。
季止突然有點想看如果那些少爺小姐到這裡來,會是什麼反應。
才想着,不遠處傳來自行車鈴的聲音,清脆的,隔了好遠也可以聽見。
季止似有所感地回頭,一道莽撞的身影裝進視線裡。
迅速跳下車,懷裡不知道抱着什麼,弓着腰低着腦袋匆匆往屋裡跑。
直到跑過大棚,季止舔了舔唇瓣子一把把人拉住。
“去幹嘛了?”語氣不算好,可以稱得上興師問罪。
“啊?”李小年疑惑地擡起腦袋,額前的頭發已經被雨打濕,一绺一绺留在額頭上,看着有幾分傻氣:“出去買東西了。”
也不知道買了好東西,李小年的眼珠子亮亮的。
季止繼續追問:“買的什麼?”
李小年想是想到了什麼,本來從懷裡往外掏的動作突然頓住,一雙大眼睛無辜地和季止對視,久到季止以為李小年出去一趟,人突然啞巴了。
季止又往前走了走,溫熱的身軀一點點逼近李小年,李小年直覺不對,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急匆匆往後退了幾步。
就在後背即将暴露在大棚外,季止皺着眉不失力道地捏着李小年胳膊往回拽了拽:“雨還沒淋夠?”
李小年急得說話差點咬到舌頭,一時間腦袋宕機回了句:“我不給你看。”
季止:“……行。”
“下回記得帶傘,吹完頭發出來吃飯。”
李小年抱着新鮮的紅塑料袋,手足無措地把手往屋裡指了指:“我先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