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一雙修長的小腿邁出,那個翩翩如鴻的黑色身影也接着離開了房間,不緊不慢的動作一步一步,最後如陣吹蕩的涼風一般,晃晃地便在空氣中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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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後,才看到這兒的景象和瑞州大不相同。說繁華,是更繁華,說熱鬧,也更熱鬧。也還是等他察看了好一陣後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東槐國的都城明詩——皇帝老爺子住的地方。
而今日,街上裡裡外外都挂滿了明豔的大燈籠和紅綢花,說是東槐國皇帝唯一的公主——餘長笙大婚。
世人說,關于這段情緣佳話還有一個感人的故事。
傳聞鏡都妖王嫉恨東槐繁榮昌盛,便偷偷地潛一來無影去無蹤的小妖,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公主下毒,害公主日日昏迷,性命危在旦夕。
本以為公主年紀輕輕便會煙消玉損,沒想到有一英勇無畏的少年将軍竟不畏千辛萬苦,隻身一人前往兇險的鏡都尋藥,才終于把公主從黃泉路上救了回來。
而這位東槐國的英雄将軍,就叫任知序。公主痊愈後,皇上便履行之前的承諾,将公主許配給他,并承諾隻要誰娶了公主,誰就會是東槐國以後的君王。
哼,妖王嫉恨下毒?左承安心底輕蔑,隻覺可笑至極。
正巧今日,就讓他看看那皇帝唯一的女兒,究竟是值不值得妖王偷偷下毒了?她最好,可千萬别讓他失望。
很快,黃昏時至,街上人群便躁動起來,氛圍瞬間變得哄鬧擁擠。
随着唢呐,鑼鼓,炮仗,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左承安站在酒樓窗邊,居高臨下的視角裡,最先露頭的是儀仗隊。
一大片火紅的隊伍慢慢從眼前晃過,震天的唢呐響應着路邊民衆的呐喊,歡鬧異常。
随後緊接着的,是身着紅袍的新郎。
隻見那新郎身騎烈馬,一身端正的紅衣華貴俊朗,帽檐下那雙清潤柔和的眼眸就好像抹白色的月光一般幹淨秀麗,才不過剛剛走來幾步,就好像顆火苗一樣點得街上更加歡騰。
左承安開始有些不耐煩。看着眼前又一批一批地略過不知多少的無聊前戲後,才終于見到那頂盼望已久的新娘轎子。
那轎子迎面而來,衆人的視線便齊齊聚焦在那,原本的歡樂鬧騰此刻也摻入了一些肅穆恭敬。
如此恢弘盛大的場面,真不愧是東槐公主的婚禮。左承安嘲諷着,嘴角淡淡一撇,垂在身下的手指輕輕挑起,劃出一道淡淡的紅光。
刹那,天邊就好像突然生出一隻巨獸一般,一口就将原本金黃色的斜陽吞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不見光的黑雲,和一陣來勢洶洶的黑色旋風。周圍瞬間變成一片漆黑,伸手難見五指。
左承安滿意一笑,立馬躍起身子如支飛箭般迅速地從樓上降到轎子前,猝地一掀起轎帷,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竟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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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因為今日這場大婚是舉國歡騰的喜事,所以街道兩旁人群呼噪,往常的花香餅香也在轎外變得異常濃郁。
正歎着,一股醇正的酒香就從轎外忽地鑽進鼻孔,餘長笙沒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臉頰一下就被熏得泛紅起來,仿佛要跌入這醉生夢死的惬意中去。
隐約的唢呐聲繼續在耳邊高亢回響,餘長笙的眼眸卻開始不覺地随着搖晃的轎子點點低垂,最後終于支撐不住在蓋頭下昏昏一睡,把頭靠在了轎壁上。
原來成親也是這般的沒意思。搖搖晃晃的,簡直……要把她搖到夢裡去……
夢裡,她好像纏綿在一陣濃郁的花香和酒香裡,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睜開眼睛慢慢地從中醒來,發現自己還在轎上。
身下,隻感覺那轎子緩緩地搖了幾步,便終于不緊不慢地落下地來。
繞了大半個明詩城,身體早就已經僵硬得快要發麻,餘長笙好不容易才忍住沒伸個懶腰,老老實實地端坐在裡面等着人來接轎。
但好一會兒,轎外都安安靜靜地毫無動靜。她無聊地盯着眼前的紅蓋頭,不知那接轎的人怎敢如此怠慢。
“怎麼這麼久了都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餘長笙有些不耐煩,而且就連這外面,怎麼也是寂然無聲的?
不對勁的第六感讓她刹地皺了皺眉,臉上逐漸凝起戒備。
随後,她一手掀起蓋頭,一手緩緩地抓住了轎帷一角。
紅豔的轎帷被掀開,慢慢地咧開一條縫隙,餘長笙躬身悄悄地往外面一看,卻差點就被吓軟了雙腿。
“我……我不應該是在任府嗎!”猛烈的恐懼頓時讓她的呼吸凝滞,她身體撲地一跌,隻剩下僅存的本能僵硬地逼迫着她往轎子内退去。
但那漆黑荒蕪,被陰冷寒氣死死包裹荒林卻又深深地印在腦海裡,提醒着她即将被吞噬的危險。
“不……不……這一定是夢!”她不肯相信地反抗着,顫抖的手又不肯死心地要再次掀開轎帷。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如此大膽竟然敢玩弄本公主!”她低聲地咬牙切齒道,随之手指顫巍擡起,動作遲緩地向那轎帷伸去。她顫抖的指節蒼白如雪,等終于要沾染到紅簾的那一刹,一陣深沉的嘶吼聲卻忽然從遠處穿透黑夜,清晰侵入耳旁。
悚然寂寥的黑夜裡,那叫聲連綿不絕,如雷震耳,毫無保留地向獵物宣告着自己的兇猛與威嚴。
狼……是狼!一瞬間,她的心髒好像被緊緊掐住,幾乎要狂亂地從體内滾落出來。而在這整個狹小又空蕩的紅豔四壁裡,是庇護,又好像是牢籠,每一處包圍的角落都在回響着那隻惡狼的兇狠叫聲,肆意地,瘋狂地,撕咬着她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