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将軍此次前來,是為去瑞州修繕圍城的事?”餘長笙率先開口,這事,父皇早已經與她說過了。
“是。”任知序應下:“臣此次前來,就是來向公主辭别的。”
“哼……”餘長笙的嘴角閃過一絲不苟言笑的神色,挑聲道:“辭别是不用了,隻是希望将軍在臨走前,能把幾件事情交代清楚。”
說完,她的神色一暗又像夜一樣沉冷下來:“他是妖……他說我父皇殺他父親,屠他子民,将妖族置于水深火熱之中。”說着,她的聲音又鋒利地提起幾分質問:“你和他是故交,你知道他此次前來是為了報仇是不是?既然知道那你為什麼不說?難道你也是……”她頓着,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不,我不是。”任知序平靜回答,聲音怅然:“我僅僅隻是……與他相識而已,并不知道他那麼多的背景和目的。”
“你最好不要再騙我一次!”餘長笙幾乎咬牙切齒地朝他厲聲道。
任知序臉色一愣,随後卻是忽然地讪笑起來,似乎在譏諷她:“公主,我怎麼可能會是妖呢?”說着,他語氣又蓦地一冷:“倒是公主,接風宴那日為何會與他……痛感相通?”
“你在威脅我?”餘長笙的眉頭驟地一緊,反問道。
任知序隻輕輕地冷笑了兩聲,随後又恢複成平日裡的柔和聲音:“臣不敢,臣隻是……為公主擔心罷了。”
呵,好一個為公主擔心!餘長笙的臉上不屑地挂起一抹亳不信任的譏笑:“我今天才終于知道,任知序,就連你,我的未來夫婿,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任知序嘴角難以察覺地微微抽了抽,閃爍着複雜光亮的眼睛撲朔得讓人難以捉摸。
“這次瑞州之行,我會随你一同前去。”氣氛瑟縮的大殿内,餘長笙忽然開口,任知序心髒煞地捏緊愣了愣,努力地逼下眉間的凝愁和冷汗,默然應下她沒有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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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天空還籠罩在一片茫茫的灰青色下,空曠的任府門前就悠悠地響起車馬的啷當聲,與天邊顔色慘淡遠山的相互呼應,很是一種凄清孤寂的味道。
這次前去瑞州,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會再回來。任知序輕輕地撥開馬車的帷子,一陣複雜的思緒在腦海裡纏繞回轉:瑞州魚龍混雜,把姝兒留在明詩,才是最安全的,而且隻有在這裡,謝尋才不會大膽地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來。看着晨光下越來越清晰的府邸,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抽回手放下馬車帷子,聲音明亮道:“啟程。”
又回去了。餘長笙掀開帷子,聽着馬車轱辘滾動下前後推搡着的樹聲,心底莫名又升起一陣傷感。半年前,她是身份高貴的東槐國公主,無憂無慮,逍遙自在,自然也從未想過自己身後到底站着幾人的問題。但在一陣始料未及的時間後,心好像一連被抽空了好幾次一樣,先是父皇,然後是任知序,最後是左承安。
難道這當中所有的欺騙隐瞞和傷害,都是她身處的這個位置必須承受的嗎?——承受這風湧雲動的天下每個人複雜的目的和洶湧的仇恨。
而在這當中,她又該如何自立,如何自保……
餘長笙放下帷子,一聲歎息随車輪聲湮沒,回轉過身來拿起桌子上的毒書繼續研讀。無論何時何事,隻有自己在身的本事和手段才是最有用最實在的,她在心底暗想。
馬車裡,随身的瑞龍腦香已經淡淡地染遍了整輛馬車,路不知又走了幾裡,餘長笙有些疲憊地靠在車壁上,小腿卻不知為何忽然感到一陣輕碰。
車輪轉了幾圈後,那磕碰又更重地再次傳來。
“吟夏?”她有些疑惑地擡起眸來看着一旁困倦得欲睡的吟夏,輕聲問道。
忽然被問的吟夏趕地從困倦中回過神來,茫然地看着她:“公……公主,發生什麼事了嗎?”
餘長笙輕皺着眉,剛要哭笑地提醒她莫再磕到自己的腿了,可順勢低頭一看,卻見那蓋着長布的桌子底下,一陣更明顯的跌撞從裡面傳來,再次落到她腿上。
頓時,她的腦海閃過一絲詫然,而在一旁的吟夏更是直接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曾經那片黑紫色的壓迫和恐懼刹地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