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知序從城郊曠野趕到瑞州城中時,覓靜鈴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天也已經完全黑了。昏黃燈籠映照的街道上,他跟着劍柄鈴铛上的指引拉緊缰繩一路行駛,而這好似愈來愈與記憶中姜府附近重合的位置更讓他的心隐隐泛起不安。
姝兒她自己回來了?他繼續跟着指引沿街走去,入夜的瑞州街上時不時有人穿過,但還是稍顯清冷,随着月光灑下一層薄薄的寒意。
馬蹄聲越往前進,空氣就越顯寂靜,再往前行駛幾步時,任知序的心終于一冷:是姜府。如此偌大的府邸,如今隻剩下空寂一片。
等走到大門前的柱子時,一匹被拴着的馬兒就地映入眼簾。
她真的來姜府了!任知序的心怔地懸起,而等他再次去感受鈴铛給的位置指引時,卻發現不是這,不是姜府。
“不是姜府,那會是哪?”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不安地又跟着指引繼續前行。
黑夜裡,緊張的凝重感随着走過的道路壓在他心中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直到他騎着馬匹沿着姜府走過很長很長的一條街道後,心似定似懸地又快速跳動起來——到了。
“扶搖客棧”。任知序停在客棧門前,上下地掃視着這個發出覓靜鈴信号的地方。一貫平靜深邃的夜裡,敞開的大門處透出一層暖黃色的燈光,将冷硬的石闆路柔化,但往裡一看,暫無來客的堂内卻依舊略顯冷清。
“客官,吃飯還是住店?”任知序剛跨進門,無聊在櫃台前把玩着竹簽的店掌櫃便很熱情地招呼上來。
那是一名有些上了年紀的女掌櫃,一襲淡藍色的樸素衣裳,但卻難以掩手足間的不凡氣質,而她纖細的腕上僅有的一個清藍色手镯,更是剔透瑩勻得仿若鏡中水月,與她身上的金簪仿佛不是一個層次的寶貝,将她的來曆與故事也包裹得神秘,讓人忍不住好奇。
“找人。”任知序面無表情,平靜回答。
“哦?”那店掌櫃似驚似喜地輕笑了一聲,又問道:“不知公子來這扶搖客棧是要尋找何人?”
“一個姑娘。”任知序控制不住急切地聲音變快起來:“看起來約十六七歲,與我肩頭齊高!”
“十六七歲的姑娘……前不久還真有一個呢,不過……”
“不過什麼?”任知序焦急打斷問道。
“不過若公子肯讓我給你算一卦,我便讓你去找她。”那店掌櫃讪笑着,饒有興趣地來回擺弄着手裡的纖長竹簽。
“好。”任知序答應得迅速。
“不必了,掌櫃。讓他進來。”忽然,樓梯上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把兩個人的注意同時吸引過去,一看,樓梯上那人通體黑衣,身形偉岸,站在那就好像王者發布施令一般,讓人感受到一種沉重的震撼。
“來吧,”那人沉緩地又一聲開口:“我等你很久了。”暖黃色的燈光中,他模糊的眼睛裡似有若無地閃過一絲光亮。
看着樓梯上的那道身影,任知序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起來,他緊緊地握着劍鞘,像是下定某種決定一般不容耽誤地朝那道黑色身影的方向奔去。
看着任知序一步步往樓梯上靠近的身影,坐在櫃台前的店掌櫃耷拉着,無趣地歎了一口氣。
竟……竟然會是他?躲在客棧後的餘長笙怔地驚愕着,泛起恨意的手指深深地嵌緊了門闆:本隻是想來查探任知序的蹤迹,沒想到竟讓我找到你了……左承安!
她不再躲藏,在任知序的身影從樓梯上消失後立馬就跨進店門,将頭上的白玉簪子拔下徑地壓在掌櫃桌上:“掌櫃,我想要找人。”
“就找剛剛樓梯上說話的那人。”她聲音沉冷地再次道。
“你也找他?”說話時,老闆娘眼裡閃過一絲狐光。
“是。”餘長笙聲音堅定。
“但是看姑娘這架勢,不像是來尋人,而是像是來尋仇的啊?”那店掌櫃打量着她,笑着打趣道。
“你想要多少錢?”餘長笙毫不猶豫地直截問道。
“錢?”店掌櫃又有趣地笑了一聲,道:“錢倒是不用了,但若姑娘肯讓我給你算一卦,我便能讓你進去找他。”
“你對他人的命運就這麼感興趣麼?”餘長笙有些不耐煩地輕嗤道。
“是又如何。”那店掌櫃豪不客氣地深笑着,手指來回地擺弄着桌上的竹簽,聲音綿長道:“這世間是是非非因因果果,全都在這卦象之中,今日是你有求于我,還我一卦,不算虧吧?”
餘長笙無話可說,喉嚨凝噎着好一下才冷地答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