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說的糙,但劉邦言外之意,是告訴韓信,他現在完全信任他、知道他的忠心、軍權也完全交給他。這裡沒有什麼李良,隻有心懷不軌的奸細。
至于小小的奸細該如何處理,那就不是劉邦想操心的事情了。
腳步聲遠去,韓信的心緒亦随之拉遠。
令徽的話,他聽進去了。
死後飄零世間這些年,他也不是沒反思過自己。
他恨過,也自怨自艾過。
但自怨自艾,從來不是他韓信。
若真是因為他前世驕矜,帝王起疑,那他願意更謙恭一些,換一個帝王的放心,換一個君明臣賢。
若是他先将心剖開,是否令徽也能坦誠,是否……他們也不必以欺瞞結尾了?
不論結果如何,他願意試一試。
至少,該換得一個大漢邊疆無虞,百姓安穩,河清海晏。
韓信眸光淩厲,再次掃到李良身上:“拖下去,斬了。派人去把人頭送給章邯,就說是有自稱李良将軍的奸細到漢軍來,漢軍大将軍不信,李良将軍怎麼可能背棄雍王,故而将這奸細的人頭送與雍王做個人情,莫讓旁人挑撥漢王和雍王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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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徽小兄弟,你還真行啊,你是怎麼想到讓小将帶着一小夥人馬,埋伏攔擊章邯派的人馬的?”樊哙咬下一口餅,嘴裡含糊不清。
那日令徽思來想去,總算想出來了一個不算打草驚蛇又能引蛇出洞的法子——讓馮珥帶了一百人馬,伏擊在山間。
在敵人行到峽谷時,放箭射殺。
章邯的三萬人馬,除了跑了的一部分,盡數被射殺。
趙令徽微微一笑,如春風撲面:“雍王既然知道我們來修棧道,不能不派兵來打攪,有準備,總比沒有準備好。”
灌嬰:“那你咋不跟我們商量呢?”
趙令徽略帶歉意:“二位兄長恕罪,沒有提前和二位兄長商量,實在是因為這是隻是我的猜測,怕猜測有誤,驚着二位兄長和将士們,反而誤了事情。事以密成,令徽不敢妄言還請二位兄長莫要怪罪。”
灌嬰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趙令徽背上:“令徽兄弟,你誤解我的話了,我們才不會怪罪,就是覺得你怪厲害的。”
趙令徽一口餅子差點叫他拍出來,忙咽了口水。
“果然讀書人就是跟俺們不一樣,吃口餅子都慢條斯理的,比俺家那口子都端莊。”樊哙嘿嘿笑着 狼吞虎咽。
趙令徽心下一緊,知道他心粗,隻是随口一言,沒有懷疑自己是女子,但是……
灌嬰睨他一眼:“要不說令徽小兄弟跟老曹像呢。你也是膽子大了,這麼說嫂嫂,倒不怕我狀告嫂嫂。”
樊哙也不說話,隻是笑。
“二位兄長,這位就是那個帶兵突襲,讓章邯人馬傷亡無數的小将,她叫馮珥。”趙令徽招招手,将馮珥拉過來。
馮珥施禮,不卑不亢:“樊将軍、灌将軍。”
樊哙将馮珥打量一遍:“行啊馮珥,看起來年紀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馮珥:“樊将軍謬贊。”
樊哙看向灌嬰:“謬贊是什麼意思?”
灌嬰看向趙令徽。
趙令徽壓住笑意:“謬贊就是過獎的意思。”
“哦哦……”樊哙恍然大悟,塞給馮珥一個餅子,“别整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俺又聽不懂。”
馮珥接過餅子,大口吃起來。
灌嬰手上動作一頓:“令徽小兄弟,你說接下來怎麼辦?雍王會不會再派人來?”
趙令徽咽下最後一口餅子,緩緩道:“雍王應該不會再派人來了,聽說現在大将軍帶兵兵臨廢丘城下,章邯應該自顧不暇,沒空管我們。但是……”
“但是什麼?”樊哙着急,餅子都沒咽下去,“令徽兄弟你倒是說呀。”
趙令徽看向天邊:“之前雍王知會了塞王司馬欣,司馬欣他會不會派兵過來,難說。”
一片晴空,平靜如水。
“塞王他不是廢物一個,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樊哙揮揮手,沒把司馬欣放在眼裡,繼續吃他的餅子。
趙令徽摩挲着碗的邊,神色悠悠:“司馬欣其人,玲珑有餘,聰慧不足。他從前做獄掾時救下項梁,可見其玲珑心思,但官吏徇私枉法,乃是一罪,他若想救下項梁,還有旁的法子。巨鹿之戰後,章邯派他去向秦庭求援,趙高此時已殺李斯,不見他,他驚恐逃走,向章邯禀明情況,勝與不勝,皆是一死,也可見其玲珑心思。但是此時考慮不周全,才間接緻使後來新安二十萬秦軍被坑,足見其聰慧不足,不足以成大事。若他為小吏,還可得個安心,若當王,搖擺不定,定力不足,難以長久。
“若是常人,此時定會堅守栎陽城,聯合其他諸侯或者求助項羽,但是司馬欣不能以常人揣度。我難以确定的就是,他會不會憑着這點小聰明,派兵來襲擊我們。”
樊哙撸起袖子來,眉飛色舞:“這有什麼的,他若是再來,我們打回去就是,怕他的什麼?”
灌嬰摁住他:“樊哥你先别着急,聽人家說完。”
趙令徽仍望着遠處:“上次打章邯能勝,是因為出其不意,加上章邯派來的兵少。這次若是司馬欣派兵來,一定人馬充足,我們隻有一萬兵力,處于劣勢。如果故技重施,司馬欣也會有防守,不好再施展。”
灌嬰試探問:“那要不……我們走?”
趙令徽搖頭,堅決道:“不行,大王叫我們來修棧道,如今棧道沒修完,大王調遣的命令也沒來,若是擅自離開,那就是違反軍令。所以,我們隻能繼續修棧道,幫大将軍吸引兵力,免得司馬欣去支援廢丘城,給大将軍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