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此嗎?”王離不可置信章邯的死這麼簡單,巨鹿之戰他都挺過去了,怎麼會……
章邯于他有恩,他不能不追究。
“我何必騙你呢?”韓信搖搖頭,“章邯同我講了他的經驗,随後就要求我給他一把劍,他要自刎。”
王離身子前傾,抓住了韓信的袖子:“你沒攔他嗎?”
“我沒有立場攔。”韓信将袖子一點點從他手裡扯出來,“亡國之将,滅國之軍,英雄末路,對他來說,死,比活着好受。他說,他的劍跟了他幾十年,四處征戰,先為秦廷,後為自己,他不想叫它染上自己的血。這把劍,我一直留着,章邯和将軍,算得上是故交,我把這劍交給将軍你,也算得上圓滿了。”
放在案幾一側的長木盒被打開,露出裡面的一把劍。
劍是青銅劍,不算特别,但是是秦劍。
秦将每人都有一把這樣的劍,王離同樣也有一把。
可惜的是,那把劍早已在巨鹿之戰中不知道丢到哪裡去了。
劍未出鞘,已經能讓人感受到凜凜寒氣,看得出飲血十足。
王離頹然地坐在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擡不起手去碰它。
“不過活着,比死幸運,活着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但是人命隻一條,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韓信歎息,手指緩緩摩挲着劍柄上的紋路,“章邯将軍身為一方諸侯,這是他不得已的選擇。但是王離你不一樣,你有選擇。”
前世死後,他親眼看着匈奴馬踏大漢的疆土,看着白登之圍無人破解,看着朝堂之上風起雲湧,看着令徽夙興夜寐白了頭,看着令徽被人刺殺。
他看着一切,見證一切,一縷幽魂,漂泊天地間,什麼也做不了。
任他哭笑,任他訴說,什麼也改變不了。
倘若活着,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韓信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将它捧了起來,遞給王離:“我無權幹涉章将軍的生死,但是漢軍畏罪自殺,是要連累同袍的。你有這個功夫,不如想一想,活着,除了為你的祖父,你那如東流水逝去的家族榮耀,還能為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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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屋裡,衣衫散落一地,男女的衣衫三三兩兩堆積在一起。
屋子雖舊,卻到處是幹幹淨淨的。
雨聲越來越大,可若仔細聽去,還能聽到叫人臉紅的水聲。
淅淅瀝瀝,打在趙令徽的心上。
“唔……好疼……”
“令徽,令徽,你看看我……”
聽到呢喃,趙令徽緩緩睜開眼,對上那雙眼尾帶紅的丹鳳眼。
疼的人明明是她,怎麼眼角紅的人倒成了他?
胳膊從身側滑落,趙令徽渾身無力,任由他折騰。
“對不起。”韓信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不帶任何情欲的、滿是虔誠和安撫的吻。
“這個時候說這個,你也忒煞風景了。”趙令徽嗤笑,提起力氣擡手,一點點撫過他的臉頰。
很燙,比她好不了多少。
少年的皮膚很糙,許是因為多年風霜,不曾吃過幾頓熱飯。
她離開淮陰不過一年,他們未見不過一年,他何時變得這樣小心翼翼的呢?
這叫她想起來他們初遇之時。
印象中,他可一直是明媚開朗,總是笑嘻嘻的,問她要不要吃果子。
唯有幼時,他們初見之時,他和他阿娘,從别地搬到淮陰來,他隔着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問她要不要吃他阿娘烙的餅。
她當時怎麼回答的來着?
“令徽,你走神了。”和提醒一起的,是身/下的用力。
“嘶……”趙令徽被拉回來,再次進入到這場沉淪之中,“你……阿信、阿信唔……慢、慢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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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睜開眼,趙令徽心仍怦怦跳着。
手撫上胸口,怎麼也靜不下來。
趙令徽幹脆翻身起來,坐了一會,心跳才慢慢緩和。
她真是瘋魔了,好端端的,怎麼就夢到了他們在淮陰的那夜風雨?
要加上前世,這可都過去将近二十多年了。
莫不是許久未碰男人,才有這樣荒唐的夢?
亂想了一通,趙令徽下榻收拾出營帳,今日她有要事:張耳來投奔漢王,她得去迎接。
張耳原是常山王,和陳馀交好,說的上是刎頸之交。
二人少年時做過遊俠,養過門客,劉邦曾在他手下吃喝。
後來他名聲漸大,始皇震怒,下令追捕于他,這才樹倒猢狲散。
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他們投奔陳勝吳廣,陳勝吳廣式微,又奔了趙王。
李良殺了趙王,兩人立了新趙王。
巨鹿之戰,張耳被王離包圍,陳馀見死不救。
項羽生擒王離,斷了章邯糧草,章邯内外交困,這才投降。
張耳陳馀互相怨怼,昔日好友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