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聲念出自己的名字:“明夭。”再繼續問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邺邵不經意地用手指輕輕拂過紅繩綁的花:“你是溟猺。”
“我又怎會在這?”
“百年前你重傷難愈,我找到你,把你送回了溟淵,以溟淵之水滋養你的肉身。”言罷邺邵妥帖的把紅繩放好,試探的往前走了一步。
明夭看着他突然的動作,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臨近溟淵江邊。
感應到她的靠近,溟淵江水翻湧更甚,腳邊的衣袍被濺起的江水浸濕。
邺邵見她仍是不能全然相信,苦笑着伸手成爪,向自己的丹田處抓去,右手竟是直接穿過自己的肉身,活生生從腹部扯出一張符咒。
符咒不染血肉,卻綴滿了魔氣。
他将符咒丢至明夭面前:“這是我的命符,原先你不肯收。”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笑了笑:“現在若是不信我,你随時可以撕了它。”隻是笑意中盡是凄然。
明夭看着眼前漂浮的符紙,她看不懂符咒,隻認得上面兩個豔紅的字——邺邵。
她伸手成霧,拂過雙眼,眼前符紙的魔氣仿佛有了生命,緩緩流向邺邵的心口。
她猛地捏住,邺邵便是一頓,雙唇抿起,嘴角卻止不住溢出血來。
他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不讓它落到地上,啞着聲音說:“你不要怕我。”語氣中唯有乞求。
明夭松開手,用兩指輕輕夾住命符,擡步走到邺邵的面前,将命符舉到他的眼前:“跟我說說,之前都發生了些什麼,我就把它還給你。”
邺邵看着眼前人,心髒止不住的跳動,粲然一笑:“好。”
邺邵講故事的水平還可以,這個故事也并不長。
溟淵位于魔界與修仙界之間,于地底處流淌。
明夭生于溟淵也制于溟淵。溟淵除了百萬年間誕出一隻溟猺外,還會不斷吸食人間血肉,降生出無數厄祟。
厄祟無魂無魄,無思無覺,不過是溟淵伸向人間的爪牙。它們撕咬血肉時,斷肢會化作黑水滲入溟淵,新生的厄祟又從溟淵血池爬出,開始新一輪的殺戮反哺。
如此循環往複。
溟淵的厄祟源源不絕,唯有天道之力才可遏制兩分。
奈何天道之力難得,唯有飛升雷劫中,才隐隐含有天道念力。可數千年中,已未有修士飛升了。
如今歸真境的修士,枯坐高台卻看不見一絲能照亮天際的天光。
而與厄祟一脈所出的溟猺,卻是厄祟唯一渴望卻畏懼的。
他們渴望蠶食溟猺的血肉,卻也恐懼溟猺血脈。
明夭在厄祟肆虐人間時便會來到溟淵,用自己的精血壓制厄祟。明夭每一滴血能鎮壓厄祟百年不得出。
可一百六十九年前,厄祟不足百年便會暴動一次。
甚至不足五十年,明夭便要到溟淵處進行鎮壓。
也就是一百二十年前,在壓制厄祟前,明夭不知所蹤。
“後來,我找到魔界與溟淵交界的地方,看到你維持不住人形,重傷不醒躺在地上。”
邺邵每想起當時的畫面,話語一頓,看了看坐在身側聽故事的人,繼續說:“然後我便将你放入溟淵中,直到現在。”
“等你醒來,我已等了一百多個春秋。”
明夭在溟淵河邊聽邺邵說完簡短的往事,若不是自己胸前真的有一條尚未愈合的傷口,她隻覺得是在聽别人的故事,與自己毫無幹系。
沒有一絲記憶,隻有傷口的疼痛在提醒着她,一切都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命符上的符咒,想起了什麼:“這東西也是你給我挂上的?”說着扯出掩在衣領下的細小鎖鍊。
邺邵隻是看了一眼,搖搖頭:“這是你的束心鎖。”他看向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從我認識你之初,你便一直帶着,不曾摘下。”
“束心?束的什麼心?”明夭隐隐猜到些什麼。
“吞噬怨念能增長你的能力,卻也能讓你情緒不穩。”他轉頭定定看向明夭:“若是情緒波動過大,你便會不受自己控制。”
“一味的嗜血殺戮。”
明夭想起這鎖鍊最先發作的時候,她被溟淵的“肉”牆困住,隻覺得心中煩躁,束心鎖便開始灼燒她的神魂。
聽了些大概,明夭将命符丢回邺邵的手中:“行了,還你。”
邺邵雙手捧着自己的命符卻沒有動作:“不必還我的,你可以一直收着。”
不似初醒時的迷茫,明夭心情不錯:“你不怕哪天我嗜血殺戮起來,給你命符撕了。”
邺邵明顯是個瘋的:“我把它給了你,就是不怕死在你手裡。”
明夭卻是疑惑了:“我救過你的命?這麼不怕死。”
邺邵的命符仍在他手心躺着,似乎一陣風就能刮走:“九百年前我的命就已經是你的了。”
明夭擺擺手,毫不在意:“那你也救我一命,就當——”
話音未落,就被一陣咳嗽聲打斷。
邺邵似是受了重傷,咳嗽聲不止,甚至嘴角又溢出絲絲血迹,滴落在手中的命符上,“邺邵”二字又鮮豔了幾分。
明夭趕忙看向自己的手,眼中迷茫:“我剛剛捏你的命符沒用多大勁啊。”
邺邵伸手抓住她的手,又咳了兩聲才說:“不怪你,是我修行不夠,還不能在溟淵久待。”
他不敢握緊隻是虛虛握着,說:“溟淵吞噬天地濁氣而生,修仙者與魔修皆會被溟淵所影響。”
明夭抽出被牽住的手,再看向邺邵:“那……”
“那我們先回魔界,你想聽什麼我再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