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興奮地抱着自己的星盤,忍不住想要試一試:“爹,我看千辰師兄往山下去了,我能不能跟他一起去?”
“他在凡人界有家事處理,你跟着去做什麼?”
少女嘟囔句:“他都上山幾百年了,凡人界還能有什麼人活着?”然後指了指懷中的星盤,一臉倨傲:“我有星盤,我可以保護他。”
宋修文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你這點三腳貓功夫,省省吧。”
少女試圖故技重施:“爹,我還沒下過山呢,我就出去看看。”
宋修文冷了語氣:“山下危險,不宜下山。”
她一心都在星盤上,沒注意到父親的态度變化,不停央求着:“我已經金丹大圓滿還有了法器,我跟着師兄不會有事的。”
“不行。”宋修文态度十分堅決:“此事由不得你胡鬧。”
宋修文語氣一重,少女馬上就意識到他是認真的,安靜了下來。
宋修文察覺到她的變化,歎了口氣,撫着她的腦袋:“三個月月蝕之後,你就可以下山玩了。”
“真的嗎?”少年人心性不定,很快就被哄好了。
千辰順着天衍宗的山道一路步行,他在想,幾百年前的那個凡人是如何一步一步的叩拜上山的,他想沿着他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一萬零八十級台階對他而言并不算難事,他沒有停歇。
到達天阙脊後,他看着皚皚白雪,用靈力細探後發現此處竟無一絲鳥獸的蹤迹。
他皺起眉,想來是溟猺過雪山時将其全殺了。
千辰一步步向前走,不過幾步便會看到一些屍骸。
有的是人骨,有的是鳥獸的骸骨,有些被堆在一起,俨然成了一座小山。
他對着這些屍骸鞠了一躬,不知是第幾次歎息着往前走。
他畢竟不是佛修,不懂些超度的法訣,鞠躬是他此時唯一能做的。
千辰沒用靈力翻過了雪山,山風吹得他發髻微軟,他無意理會,繞過了離雪山最近的城鎮村莊。
他早已築基辟谷,此時也無任何親友在凡人界,千辰無意與他人再接觸。
千辰一路走到一處峽谷,此時他才有時間仔細看看上次來時沒看到的風景。
峽谷如大地裂開的傷口,兩側山崖以桀骜不馴的姿态對峙,石壁犬牙交錯,裂縫間垂落的藤蔓在風中搖晃成青灰色瀑布。
最高處的危岩在雲氣中時隐時現,千萬年風蝕将整塊岩石雕琢成展翅欲飛的雄鷹。
時間還真是厲害的東西,不過短短幾百年,這裡就已經和當年截然不同了。
千辰腳步徐徐,不急不燥,偶然遇上路邊的野花也會順手采下。
他穿過峽谷,翻越一片平原,來到一個小小的山坡前。
山坡上綠草如茵,淡黃色的小花随處開着,山坡最上面插着一柄鏽迹斑斑的劍。
千辰來到劍前盤腿坐下,把手中攢了一路的花放在面前:“給你帶了花。”
千辰低下頭笑了笑:“明明未見時感覺有滿腔的話想說,結果見到了反倒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扯了根草叼在嘴裡,仿佛又是那個混不吝的少年:“上次見你就忘記說了,你送我的這把劍不咋樣,所以還給你了。不過你也不愛惜,能讓這劍鏽成這樣,想來你也沒多喜歡才會給我。”
回應他的,隻有山間的微風。
千辰把雙手枕在腦後,躺在草坪上,聲音輕得隻有風聽得見:“以前你就喜歡躺在屋頂上看天看雲,你問我天上真的有仙人嗎,我說等我飛升上去給你看看。”
“對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那年有個人,一路叩首登上了我的山門,他求我們救救他的家人。”許是天光太亮,刺得千辰眼睛痛,他阖上了眼徐徐說着:“師父說世間貪嗔癡除不盡救不得,他跟我說凡塵俗事隻會拖累我。”
“我不知道師父說的是否都是對的,但若是……”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呼吸之後才能說下去:“若是我那時下山,你是不是就不會死。”
“也許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是我想救你。”
一行清淚從千辰的眼角滑落,落入身下的草地中。
他久久說不出話來,直到風吹幹他的淚痕,他強撐着坐起來,勾唇笑道:“你走之後沒多久爹娘也跟着去了,你遇見他們了嗎?”
“爹娘老了,腳程慢,你等等他們。”
“也等等我。”
暮色漸濃,小黃花在風中輕輕搖曳,千辰的發髻散落,微風吹動他的發尾,夕陽下,他和長劍的影子被拉長。
千辰伸出手撫過劍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三個字——岑千辰。
“阿姐,等等我。”他笑得輕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