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脈脈，蟬噪野風。

韓苗苗和向晚潮帶着泮宮的孩子們在郊外破落的茅屋落腳。他們講一個晚上的故事，日月星辰在童言童言中都有了的具象。向晚潮也很會講，她說起王子皇孫的逸事，比如王女嫁沒嫁心上人，都深深牽動着孩子們的心。韓苗苗也是個活潑性子，講了幾個聽來的寓言，就舒服地望着窗外的明月，心想謝栩此時應當在修行吧。她就佩服謝栩，一天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清修，蒼瀾的事他最多兩個時辰就能處理好。

如果她做事也像謝栩那麼高效，她就有時候騎馬、打獵、喝酒和會友。

讓她打坐超過十炷香，她都覺得是一種刑罰。

茅屋就在一條清澈的小溪旁，他們下午捕魚捉螃蟹，架起爐竈，個個大快朵頤。

韓苗苗已經幾十年沒帶小孩了。她帶過妹妹小花，也曾經陪伴過幹女兒曾雙恬，那些時光曆曆在目。她很喜歡小孩子，小孩子都是天生的模仿者，她在孩子的瞳孔中看到自己。

孩子知道誰是真正的愛孩子，漸漸地就不會怕她了。他們知道她是尊貴的大弟子，但是她一點架子都沒有，又那樣眉眼帶笑，都愛親近她。這幾天她身上總是挂着幾個孩子。當她知道一個小孩叫小花的時候，有一個叫恬恬的時候，仿佛聽到宿命的鐘聲在九天之外轟然作響。時間帶走一切，但是還是會帶來新鮮。

用馬紙苋制作聚靈法陣已經開展了一段時間了，但是效果卻不如預期，三個月過去了，隻來了不到一千的修士。

因為這種聚靈法陣穩定性不太好，不适合随身移動，所以目前隻有房屋裡面配備了，修士平時在天淵活動還是缺少靈氣。

\"可以考慮制作巨型聚靈法陣，先覆蓋整個楊奴村。”錢刃長老想出了這個辦法。

現在有的修士整日呆在法陣裡不出門，就好像天氣熱時不出門的凡人，導緻經濟十分蕭條。

韓苗苗倒是不受拘束，當年冉求為她尋得玉髓，她在天淵如同就在人界。而玉髓絕難得到，事情就陷入了困境之中。

轉眼就到了冬天，泮宮放假了，萬徑人蹤滅的廣闊天淵，此時也銀裝素裹，絲絲雪絨如同柳絮因風而起。天氣寒冷，人們都蜷縮在布置了聚靈陣的房屋之中。韓苗苗無聊時就會練字，她羨慕謝栩寫得一手好字。向晚潮看了她的字，說她不成章法，“懸針豎”和“垂露豎”都分辨不清。于是韓苗苗便與她習字。她才發現向晚潮不僅字寫得好，畫畫也頗有門徑，初此之外，撫琴舞蹈，樣樣皆通。

“你怎麼這麼厲害？”

“我小時候就想要當老師了，當孩子王哪能不會這些。”向晚潮笑着。

韓苗苗由是想到自己的人生。她還是一直都活在當下，很少去想未來的事情。她也曾想過要長伴謝栩身邊，但是以怎樣的自我存在，她不太懂得。

“我們一定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嗎？”韓苗苗疑惑。

“當然了，我們活着就是為了一口氣。”向晚潮睜大眼睛，“我們的先天之氣，就是我們的天命。如果我們來這世上一遭又不能留下痕迹，那麼真的太可悲了。”

向晚潮雖然修行資質不佳，但是有了辦學校這個事情之後就不再悶悶不樂，她親自布置教室，又招了兩個老師。過了小半年，又多了一些學生，總共有三個班六十多個學生了，她對每一個學生都很了解，在韓苗苗面前如數家珍，韓苗苗有時候也會去和孩子們一起玩耍，她發現這些孩子均已開化，大部分都很靈巧。她開始對這些孩子兩三年後的樣子充滿了期待，她眼中的柔情被向晚潮看見之後，向晚潮竊笑：‘’苗苗，你以後會是個好媽媽。”

韓苗苗震驚了，她的臉瞬間就羞紅了。她還沒想過孩子的事，那好像是很遠很遠的事情。她還沒有和誰在一起，更别提成親生子。

“我曾經有一個道侶。”向晚潮說，“後來他消失了。我決定不再喜歡任何人。”

韓苗苗抱住她的肩：“你有這些孩子，你就像他們的媽媽。”

日子過得很快，天淵的其他部落居民聽說這裡有所修士辦的學校，也派人來問能否送子弟上學，這倒是一件很令人意外的事。因為天淵的原住民不喜歡他們這些外來的修士，平時小國寡民，不相往來。

這涉及到外交活動，韓苗苗就和錢長老商量，錢長老說：“怪哉，這些土著最是難打交道，今天卻主動來找我們。”

“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韓苗苗說，“不管怎麼說，楊奴村和亦莊鎮要發展，都是要和他們打交道的。”

“确實可以以此為突破口。”錢長老說。

事情很快就開展起來，有三個部落共十三個子弟被送來，他們都帶了伴讀，穿得錦帽貂裘，一看就知道是部落中的貴族。一個十三歲左右挂着重重耳墜，頭上插着一根鳥羽的男孩對韓苗苗抱拳：“我是天烏族的少主翔羽，也隻有我會說官話，所以我是領隊。”

韓苗苗看他老成持重的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贈了他一顆靈石。翔羽瞳孔放大，滿臉不可置信，用牙咬了咬靈石，搓着手，用感激不盡的眼神看着韓苗苗。即使是他，也很難得到一塊完整的靈石，别看他是少主，卻煉體二層都沒有突破。其他的子弟甚至剛剛進入煉體期。

他們身份貴重，卻資質不佳，作為質子正好，成則有功，廢則可棄。

這十三個子弟被安排上中班，韓苗苗決定親自給他們上課。課間孩子們圍繞着她：“老師，你真的是三界第一人的大弟子麼？”

韓苗苗笑道：“我師尊乃掌門，他不是三界第一人，也不想當三界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