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楓借用飯店的電話往家裡打了一個,就在南淇坤要回去的時候正巧林宅負責外出采購的阿姨回來了,他這才知道集市上發生的事情。因為擔心南楓的安危,南淇坤離開林宅後跑去了醫院和診所,沒發現女兒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會兒剛到家。
等在一邊的陸易見她挂上電話後試探性地問了句:“電話都打好了?”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後點點頭帶着南楓一起走出飯店大門。
路經事發地,這裡還沒來得及收拾仍舊一片混亂,大家當然都躲回家去了,隻剩下幾個小販還在尋覓,看看被炸毀的攤位上還剩下些什麼可以帶走,多少彌補一點損失。幾名清潔工人收拾着滿地的狼藉,掃帚刮蹭焦黑的地面發出“窣窣”的聲響,除此之外便是一位婦人的啜泣聲。
這時,不知從哪裡突然投來幾片爛菜葉,一股腦地全打在了陸易胸口上,兩人均是一震。隻見剛還在掩面哭泣的婦人怒氣沖沖地跑了過來,她惡狠狠地瞪着陸易咆哮,話裡的意思是發生這樣的事全是陸易的錯。她邊罵邊推搡他,罵他是煞星,還說近期的天災人禍全是拜他所賜,強詞奪理地嚷嚷着讓陸易把她老公的腿還回來。
說話間隙,她撿起地上幾個破損的土豆砸向他,發出沉悶的“咚咚”幾聲。陸易低着腦袋不吭聲也不閃躲,這讓南楓很是着急,她輕輕扯了扯他的手臂擋在他面前,勸那位婦人冷靜一些。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要把氣撒到陸易身上,為什麼要說他是煞星?也不明白陸易為什麼就這樣站着什麼都不做。
這時,陳伯出現,他将那失了心智的女人拉到一邊,對兩人解釋道:“醫院那邊剛傳來消息說她老公的腿可能保不住了。她現在神志不清,你們就别跟她計較了。”說完便強行帶着那位婦人離開了。
南楓不是很滿意這樣的處理結果,她的老公失去雙腿是可憐,可陸易就不可憐嗎?平白無故地被人又打又罵的,更何況他在這事上幫了大忙,剛剛路過警局時連警察都誇他來着,怎麼到了一些人嘴裡就好像一切都成了他的錯?
南楓在内心替他打抱不平,陸易卻好像沒在聽。他目視前方眼神沒有焦點,全程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多做一個動作。南楓輕拍他的胳膊,男人這才回過神來,他無力地對她笑了笑又伸手替她理了理披在身上的外套。
他的襯衣上粘着一些爛葉子殘片,深綠色的汁液在淺色的布料上留下斑斑點點,她掏出包裡的手帕幫他擦拭着。看到他腕骨紅紅的,想必是剛剛被土豆砸中導緻,南楓又上手幫他揉了揉手腕。
“沒事。”陸易終于開口說話,“不疼。”即便剛剛經曆過那樣的事他的語氣還是溫柔得不可思議。南楓也沖他笑了笑:“疼不疼我都想要這樣做。”他沒有理由受到這樣的對待,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可他的表情騙不了人,南楓希望可以給予他安慰,替他撫慰那些在他内心深處不曾表露的委屈。
回去的時候南楓走在前面,陸易在後面跟着,一路上兩個人各懷心事再沒有任何眼神交流或是言語交談,等快到家的時候陸易才終于開口詢問:“南楓,你聽說過半山城陸家的事嗎?”
“聽說過一些。”
陸易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問出口:“你認為是兒子放的火嗎?為了報複陸家?”
“我相信警察搜證的結果。人心難測,但是證據不會騙人。”
而證據就是,警察在主人的卧室裡發現了酒瓶、打火機以及大量的煙頭。大火被撲滅之後屍體都呈現出鬥拳狀姿态,并且都在正廳的門後,想必是想逃卻最終沒能成功。隻有主卧的門被上了鎖,原本擺在偏廳的骨灰盒被移到了床頭櫃上,陸太太一人躺在床上,體内被檢測出大量的助眠藥物,而陸家兒子那個時候還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陸易的内心慌亂無比,放在口袋裡的雙手緊握成拳頭,他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輕抿了下唇:“那……你會認為那個小兒子是煞星嗎?”
也許上坡的地勢為他輕顫的尾音做出了合理的解釋,可他問的這兩個問題都非常有指向性,加上他的姓氏和房間裡那一袋東西,以及剛剛在集市上發生的事。南楓已經猜到了答案,可她想聽他親口說。她停下腳步轉過身,斜坡上,兩人隔了一小段距離,角度正好夠她平視他:“你是誰?”
該面對的總歸是要面對的,從他決定問出口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為這一刻做好了準備。陸易停下步伐看向她,眼底的複雜情緒糾纏不清,有不安和委屈,帶着一點不甘心還有一絲期盼,它們在短短的半秒時間裡互相撕扯後歸于平靜。他決定不再隐瞞也不再逃避,因為他真的在乎她的看法,若想走進她的生命就不應該欺騙她。
“我就是陸家那個被抛棄的小兒子,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