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淇坤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女兒和女婿畫一幅畫,隻不過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畫具箱落在了嚴宅,他本打算回去拿,但南楓等不及,她怕陸易等不到爸爸回來。
日落黃昏,翠綠的草地被灑下一層金色餘晖。兩人都換上了初次相遇時的白色連衣裙與草綠色襯衫,陸易特地擦了皮鞋刷了牙,鏡子裡的他嘴角挂着笑容,但眉間的哀恸還是會偶爾不小心跑出來,而南楓打麻花辮的雙手似乎也沒了以往的穩定流暢。
這是一幢兩層樓的小房子,灰白色的外牆和紅瓦屋頂,它被夕陽擁入懷中,散發着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暖。一對年輕漂亮的戀人闖入畫面,他們緊挨着彼此,看起來親密無間。女孩的臉上帶着恬靜的笑容,笑漪輕牽,如春花明媚,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摟着她的腰,眼眸一彎,俊俏的臉上頓生粼粼波光。
好像隻有畫家一人感覺到有一股涼意從背上直蹿而上,那不可名狀的悲涼幾乎将他淹沒。南淇坤在女兒的提醒下定了定神,用最簡單的鉛筆将戀人最美好的模樣定格在潔白的畫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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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易的行李不多,一個皮箱一個背包就能裝下他的全部,南楓選了一些悄悄帶回來,其餘的還留在飯店的房間裡。她将他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熨好疊好,然後放進衣櫃,這期間陸易和南淇坤就在樓下的餐桌上寫寫弄弄,神神秘秘的,還不許她偷看。
“現在可以下來了嗎?”南楓将腦袋探出房門外沖樓下的人喊道,“我想喝水。”陸易沒應聲,不過下一秒就端着水杯上樓找她來了,他看着南楓喝下,然後才将手裡的東西拿給她看。是一封由陸易蓋章的委托信,不過字迹是南淇坤的,上面寫着“委托南淇坤先生于六月十五日修繕陸宅的屋頂以及清潔工作”,落款日期是今年的五月。
陸易為三日後做了一些準備工作,如此一來許多事才能給出讓警察信服的解釋,否則将給父女倆帶來許多麻煩。南楓知道這樣做是正确的,可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在預告他的離開,這令她無法承受,剛平靜下來的心再一次掀起驚濤駭浪。陸易将心愛的人緊緊擁入懷中,輕撫她的發頂安慰她,總算明白了神婆那句“留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是什麼意思。無能為力的感覺比刀刺進胸口更痛,他強忍悲傷,嘴上笑着,可心裡早已淚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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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腿傷的緣故林影都是單獨在客房用餐的,南淇坤這幾天又請了假,所以她一天下來說不上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眠中度過的。每次睡到黃昏時被叫起來的感覺非常不好,整個人暈乎乎的,半暗不暗的房間有一種讓人胸悶虛脫的被孤立感。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憋出病,林影和管家抱怨了幾句,很快這個消息便到了嚴峻笙那兒,于是嚴少爺扔了一張作息表給她,可惜上面沒有一個字是她感興趣的。
夜晚的嚴宅比白天還要冷清,在任何細微的聲響都會被無限放大的時刻卻聽不見動靜的恐懼徹底将她擊潰,林影再也無法承受這份折磨,抱着被子控制不住地抽泣起來。五分鐘後嚴峻笙來了,聽到腳步聲的林影欣喜地擡起亂糟糟的腦袋,眼角泛紅,祈求般地望向他。嚴峻笙似乎還在忙工作,眉眼間滿是被打斷的惱火,但在看到她眼角的濕潤後緩和了些。
明月高懸天際,夏夜的風吹落了幾個粉紅色的小燈籠,砸在林影頭上發出“哎呀”的一聲響,她拍了拍腦袋上的灰,懸空的雙腿愉悅地前後搖晃。嚴峻笙拖着她往上颠了颠,後拍了拍她不安分的大腿提醒道:“别晃!想再多躺幾個月嗎?”果不其然,已經躺怕了的某人立刻不動了,乖乖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提出自己的要求:“嚴峻笙,給我買一台輪椅吧,還有,我以後要和你們一起到餐廳裡吃飯。”
“輪椅?”嚴峻笙側了側頭,臉頰輕輕貼着她的,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與背上忽起忽落的節奏剛好對上,“你出錢?”
這人怎麼能在如此花好月圓的時刻說出這麼煞風景的話?林影皺着眉不滿地在他背上做出跺腳的動作,“你賺這麼多錢給我買一台輪椅怎麼了?小氣鬼!”
嚴峻笙的臉上染上了幾分無奈的笑意,月光溫柔如水,攪着銀河流進他的眼底。在這個星光與花瓣同時飄落的夜晚,他靜靜地感受着背上的心跳,一貫冷漠的眸底開始有了些變化,似岩漿般熱切,向着失控的方向奔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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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輪椅就送來了,可以手動操作,除了爬樓梯和不平坦的路外完全可以實現林影覺得悶了想出房門散心的願望。于是嚴宅餐廳今早用餐的人多了一個林小姐,飯菜和平日裡的并無大差,但和大家一起用餐的時候食物的美味程度明顯提高了不止一個度。海參小米粥色澤金黃,香味濃郁,一入口便覺得渾身充滿了能量,清脆的涼菜涼爽解乏,絕對是粥品的最佳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