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熠遲以一種極其慵懶的姿勢側卧在床上,掌心支撐的位置已經有些泛麻,他仍在思考舒燦臨走時說過的話究竟是玩笑還是真心。
久到他覺得頭昏腦漲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騰。
緊接着門複被打開,人影頃刻間便已至他身邊,二話沒說就是嚎啕大哭。少年明顯消瘦許多,五官棱角分明,下颌線愈發清晰,雙眸盈滿了淚水,眼尾紅紅的,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
尤其是斷斷續續的台詞說得也算明晰,其中情感之充沛、語調之婉轉,聽得人戚戚然。
仿佛他真的有什麼不測一般。
靳熠遲銳評:“看來表演課沒白上。”
宋曜揚的叫嚷聲戛然而止,眸中委屈疑慮尚未消褪,臉上露出一片茫然:“舅舅,我是在替你哭。”
“?”
他頓時急了,傾身湊近,手機近乎怼在他鼻尖,嚷嚷道:“你看這些人都把你形容成什麼樣子了?!”
靳熠遲毫不費力地就抓住了關鍵字眼,順着他手指的滑動快速浏覽,不出片刻便已眉頭緊蹙。
詞條上#靳熠遲白月光久居高位,分外紮眼。
近百家娛樂網接連發帖,其中所羅列圖片内容很是熟悉,雖時隔幾年,他當即便從扉頁中的簽名記起來,不禁恍然,心下卻疑惑明明在年前收拾清理的日記本為何會出現?
靳熠遲感覺腦袋微微發沉,開始隐隐作痛,想起方才舒燦離開前的陰陽怪氣,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源頭,他輕歎一口氣,怅然問道:“舒燦呢?”
宋曜揚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澄澈的雙眼浸透着無辜的意味,一貫裝傻的模樣,腦子卻轉得飛起。思緒轉了幾瞬,依稀記起他來時見過的熟悉的殘影,因速度之快,他辨不得她臉上的神情,隻感覺氣勢很兇,像是找人幹架的做派。想到這裡,他目光偏了幾寸。
所謂愛之深,不忍責之切。
舅媽一定是獨自回家默默垂淚發洩,然後再裝成沒事人的樣子回來。
宋曜揚越想越深信,他帶着幾分同情的目光,用最為傷感惋惜的語氣開始胡編亂造:“舅媽她好像很傷心的樣子,剛剛匆匆一瞥,我見她都要哭出來了,舅舅,你快去哄哄她吧。”
“雖然說舅媽平日裡個性張揚,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遇到感情的事情,總會是傷心的,畢竟她愛你。”
靳熠遲在聽見宋曜揚形容她哭的模樣還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末了聽他一番肯定言論,倒也不失真切。
他立刻撥通視頻通話。
幾乎是瞬間,隻聽得“嘀”地一聲。
對方已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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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從發生到發酵不過一個小時,再加上如此鮮明私人的證據,背後明顯有人在推波助瀾。
舒燦回看監控視頻發現端倪後,随即回了家中,書房裡被翻得亂糟糟,所幸沒丢什麼重要物件,隻是她因節目錄制而臨時搬過來的部分物品被随意扔置在地上,其上明晃晃的鞋印異常礙眼。
她簡單拾起歸整完畢,果然未見日記本的蹤迹。
舒燦屏息凝神,在原地靜思片刻,理智稍稍回籠,門外阿姨的腳步聲也愈發清晰。
下一秒,阿姨探出身子來,小心翼翼地回道:“我帶狗狗去看病了,之前有個自稱是你哥哥的人來這裡,他人既有禮貌又熱心,在家裡說是等你回來,後來覺得不太方便,幹脆就跟着我一起去,‘十九’在他懷裡掙紮了幾下,也沒事了。”
“不過‘十九’沒跟着回來,說是明天一早去接。”
舒燦眉心輕皺,唇角不禁抿成一道直線,她看着阿姨拘謹的神情,一時也有些無奈。
因白日裡節目錄制突發的意外狀況,很多人都忙亂一團,情急之下,舒燦隻顧得上和阿姨說一聲,誰知在這節骨眼上,賀朗偏偏來了。
也怪她疏忽。
舒燦揚眉,平淡的語氣裡莫名透着一股寒意:“家裡有長木棍嗎?或者比較粗壯的器具?都沒有的話,刀也行。”
“?”
舒燦看出她所想,末了謹慎地添了一句:“放心,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公民,從不幹違法亂紀的事情。”
……
——
深夜萬籁俱寂,夏日夜間的蟬鳴仍此起彼伏,兩邊的家裡正好處于對角線處,舒燦拎着唬人的棍棒一路疾走,奔至門前發現門沒鎖,且隻有一樓客廳還亮着,她毫不遲疑,徑直走了進去。
舒耀從正一個人端坐在中間位置,周遭地面上一片狼藉,不遠處掉落的花瓶碎片上似乎還殘留着殷殷血迹,他卻視若無睹,目不轉睛地看向前方屏幕的畫面。
屏幕是最近新換的,其中播放的内容卻有些年頭。
舒燦半眯着眼睛,随意瞥了幾眼,在察覺到是其早年結婚錄像時便索然無味,轉而将目光投向舒耀從,跟上次見面相比,他仿佛老了許多,一向注重外表管理的此刻卻顯得狼狽疲倦,眼皮耷拉着,雖一言不發,但舒燦還是從其中感受到了微妙的變化。
常言道,人總是在當下不幸福的時刻慣愛追憶往昔的美好。
還未等她開口,便聽見舒耀從沉聲說道:“你拿着棍棒來家裡做什麼?沖着誰來的?”
“您别擔心,不是來找您的。”舒燦揚揚手臂,面色坦然又無辜:“我還不至于如此大逆不道,這個啊,主要起到一個震懾的作用,總好過被小人偷襲無所作為吧。”
“家裡除了我沒有其他人,他們都不是我的親人。”舒耀從長舒一口氣,語氣是鮮少的溫和與怅然:“燦燦,爸爸隻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