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趙府屋頂上籠罩着塵沙。輕輕一踩屋瓦上就會留下足印。
黑影閃入客房,抱拳行禮跪下,低聲道:“殿下,趙玺的麒麟符不在府内。許是在校場保管着。”
霎時間,房間内燈明燭亮。趙玺竟交疊着腿坐在上方,慵懶散漫的接受着對方的叩拜。
他身後屏風處,走出了兩人。牧善壓着一個玉琅俊秀的女人出來,她比牧善高一頭。眼睛如雪山一點墨,美的雌雄莫辨。
——初到趙府時,甚至有不少人認為這個女人是朝廷打算在趙玺接旨後,送給趙玺做侍妾的。
滿室錯愕死寂。
趙玺噙笑的聲音打破死寂,雙手交握欣賞着兩人表情。趙玺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男人:“登雲軍的身手。”偏頭看着身旁的高傲女子,指了指他道:“五皇子。”
全都是肯定的陳述。
趙玺邊說還邊點頭,仔細欣賞了一下堂堂皇子扮女裝的風情。眼睛冷漠,臉上笑意不減地說:“難怪,我說五年前我怎麼都查不到,到底是哪位皇子來了隴西。”
趙玺派了所有的探子埋伏京城,觀察了五年。把京城五位皇子的人品相貌細數打聽的一清二楚,他們的畫像,府裡有多少女眷。抓了無數當事者,都無人認出。
“我怎麼就沒想到,你是扮成了女人呢。恩,五皇子……五殿下?”趙玺站起來,刷的一下掀翻了案幾,哐然倒地的聲音砸滅了一隻燭火,屋裡顯得更暗了。
玉琅俊秀的五皇子臉上噙唇冷笑。瞬間少了矜持女相,多了幾分俊秀的男氣出來。
趙玺的臉撕扯在黑暗與光明裡。
兩人對峙之際,登雲軍暗衛手持匕首,蹭的站起來。
趙玺冰冷臉上視而不見,他盯着五皇子說:“五殿下,明夷正。明太妃之子,我大晉兩代帝王同堂。先皇禅位,東宮入主。作為當今天子的兄弟,五年前又立了那樣的大功。”
趙玺一步步靠近好似催命,他貼着明夷正的臉問:“你,怎麼沒被封王呢?”
明夷正還噙着笑,他臉上帶着妝雌雄莫辨讓他看起來漂亮生輝。矜貴的皇家之氣讓他倨傲俯視,他說:“你怎麼知道今夜會有人來找我?”
趙玺咄咄逼人,哈的冷笑一聲,不屑道:“今日趙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在我怠朝臣、辱董谷,又下令把朝廷使團全部趕出趙府之際,怎麼可能會沒有人來找你呢。”
趙玺玩弄着兵器,散漫的說,“你當真以為你一點馬腳都沒露出來?”
五皇子這樣一個投機派。
五年前能把忠臣裴宗打成逆賊,不惜侮名義州太守建功立業。五年後又怎麼可能寸功不建,帶着受辱的朝臣回京複命。
趙玺飲恨五年,今日總算抓到了罪魁禍首。“原來是你,五皇子明夷正。”
五皇子明夷正淡然冷靜,低頭瞥了眼牧善穩如泰山的兵器,橫刀脖上至今他都不慌不忙。此刻被揭露了底牌,更是對牧善嚣張起來,說:“讓讓,莫劃傷了我的皮肉。”
牧善蹭的一下用刀尖挑起五皇子下巴最脆弱的地方,輕輕一刀就能讓他斃命。
五皇子明夷正神色一凜。
牧善輕蔑道:“清醒點,你現在是階下囚。”
“哦?”五皇子明夷正看向趙玺,似笑非笑的問:“我現在是階下囚嗎?”他看起來很失望,說:“趙都侯,我還以為我是你的客人。”
話音一落,趙玺背後的登雲軍陡然行刺。
趙玺毫無防備,利匕首撲着他後背心窩而來。
刹那間,趙玺暴怒轉身一踹,踢飛了匕首,把人踩在腳下。鞋尖撚着對方的脖子,趙玺血紅着眼睛,看都沒看地上的人一眼。
五皇子明夷正說:“放開他。”
趙玺面孔破裂,像是被人傷害到了。他問:“五年前你為何不放過裴宗?!”
五皇子明夷正說:“義州太守勾結趙逆,公然叛國。還把自己的女兒獻給趙逆聯盟。鐵證如山,你難不成還要說裴宗是冤枉的?”
他譏諷地說:“如果裴宗是冤枉的。我大晉錯殺忠良,失去良臣。你心疼個什麼勁?!”
明夷正并不擔心趙玺會對他動手。
趙逆是個聰明人,五年來他步步為營,滿朝文武皆熟悉他品行舉動。如今他或許有能力在隴西稱王,可若想徹底反了大晉,隻怕還得再需要二十年。
五皇子明夷正兩指夾開牧善的兵器,定了一下。眼睛似笑非笑的挑釁。牧善沒有趙玺的命令,果然沒有動手。
趙玺審視着明夷正下一步動作。
五皇子明夷正不以為忤,散漫的走到趙玺方才坐的地方。學着他的樣子,也把雙腿架在了翻倒的桌子上。他雙腿修長,手交握了一下,感覺極好。
“唔,難怪趙都侯散漫好奇。這不守規矩的感覺,滋味當真不錯。”
趙玺被擋了光,徹底湮沒在黑暗中。
高大修長的身體被壓成極矮的影子。趙玺足尖用力一撚,腳下的人瞬間失去了氣息。脖骨筋斷。
五皇子明夷正彈跳起來,“趙玺,你敢!”
“你以為趙逆有什麼不敢嗎?”趙玺狂妄地說,他一邊笑眼睛一邊落淚,像個瘋子。
“明夷正,你以為我今天是來幹什麼的?冤有頭債有主。”
趙玺接過牧善手裡的刀,示意牧善後退。牧善漠然片刻,站到了門外。
“我今天是來讨債的。”
地上一具屍體,站着的五皇子明夷正大聲呵斥:“趙玺,你不會想殺一個皇子的。這對你全無好處!”
趙玺并沒有停下,腳步不減。
五皇子故作鎮定,急中生智說:“我知道,你想殺我無非是想娶裴宗之女。”
這次趙玺腳步停了下來。
五皇子明夷正松了口氣,終于控制住了趙玺。他氣定神閑地說:“趙都侯,你糊塗啊!”
趙玺洗耳恭聽,他審視着明夷正,看着他表演。
明夷正說:“你為裴宗報仇,可知五年前裴宗被抓時親口求我饒他一命。說他願意親自捉你歸案,還他清白。以生死狀為誓,他甯願抓你而死,也不願意被朝廷收押。”
“裴宗部署了多個計劃,在實施之即。是我向父皇獻策!說你如今在隴西力量非同小可,萬不可輕舉妄動。父皇這才勸阻我大哥,阻止了當今聖上對你的剿殺。不然哪還有你五年後的今天。”
趙玺閉上眼睛,心裡痛如刀割。他喃喃道。
“你果然和五年前一樣。呵呵……你果然從來都沒有變過。又想撈好處,又怕擔風險。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絕不會錯過五年後招安趙玺的機會。千秋功名,載于你身。你怎麼可能放過。”
五皇子明夷正連連後退,不解地看着趙玺,“趙都侯,你在說什麼。本皇子說的全都是真的。你不是派探子盯着京城嗎。這些全都有迹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