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斐登上大巴,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定後給父親花文祥打電話,告訴他還有一個半小時到家。
收了電話,定好鬧鐘,拉下帽子很快眼皮打架。
見縫插針補覺是花斐作為産科醫生的特殊技能。
後半夜接生了四個,飛機上三個小時根本不夠睡。
迷離中,恍惚看到窗外過街天橋,一個大肚子女人一腳踩空摔在地上。
她竄起來:“停”。
一車昏昏欲睡的人被她一嗓子給吼清醒了。
“有人摔倒了,停車,我要下去。”
司機:“這是高速,出了事誰負責?”
“她是孕婦,不停車,出了事你負責。”
“這一車人也是人,你不能光想着孕婦。而且她在輔路,停車了你也出不去......”
乘客們紛紛附和,這個說太危險,那個說還有急事等不了,不能為了一個人害了一車人。
花斐掃視一圈,沒再說什麼,轉手就去搶方向盤。
伴随着一陣刺耳刹車聲,大巴車歪歪扭扭,打着雙閃停到應急車道。門剛開一個縫,要同歸于盡的女人閃電般竄了出去,把書包挂在防護欄上,攀着書包帶,矯健地翻了過去。
司機一身冷汗。
剛才要是撞上隔離帶,對面可是滿載的大貨車。
這女人大約是瘋子,為了一個孕婦把一車人性命不當回事。
大家驚魂甫定,怔愣在座位上,車裡一時安靜異常,也不知誰喊了聲:“司機,還走不走了?”
司機猶豫不定,一個乘客站起來說:“打了120,咱們留下也幫不上忙。”
所有人坦然了,大巴車重新啟動,生怕被那瘋女人抓住一般絕塵而去。
“别怕,我是産科醫生,你怎麼了?”
“我,我,肚子,好痛,”孕婦面色煞白,表情痛苦。
花斐撥出120,打開免提,一邊脫下襯衣,鋪在地上:“躺下,我看看”
孕婦艱難平躺,劇烈疼痛令她不住地呻/吟。
花斐撩起棉布孕婦裙。
裙下大腿内側黏答答的,一股淡腥味。
伸手往裡探,摸到一條手指粗細帶有明顯搏動感的條索物,花斐腦中飄過四個字——臍帶脫垂!
臍帶是嬰兒的生命線,一旦從宮腔掉落,卡在産道,臍帶血流便會受影響,嚴重的血流中斷,胎兒窘迫缺氧,很可能腦癱。
從孕婦流出的液體看,胎膜已破!
幸好宮口尚未開大,還有時間到醫院。
如果宮口全開,就得立刻娩出胎兒,否則數分鐘内胎死腹中。
花斐一手托着臍帶,保證臍帶血流通暢,一手打開背包,取出随身攜帶的掌上胎心監護儀,探頭在孕婦肚皮上找了兩下,第三下,儀器裡傳來響亮的胎心。
撲通撲通……
146次。
胎心沒掉,說明臍帶受壓并沒有對血流造成毀滅性影響。
花斐正要松一口氣,孕婦已疼的額頭上沁出了汗。
花斐擱下胎心儀,手輕輕放在她肚子上。
子宮強直,宮縮明顯,腹部上下隆起,中間凹陷,看起來像一個環。
花斐手一放上去,産婦發出慘叫,疼得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典型得不能再典型得病理性縮複環!
在産科醫生眼裡,病理性縮複環=先兆子宮破裂=與死神搶時間。
一旦子宮破裂,産婦便會大出血,不及時搶救分分鐘一屍兩命,神仙也救不回來。
120終于從忙線接通了,花斐沖着手機喊:“機場高速進城方向”看了一眼高速路邊綠色百米牌,“56+500米處輔路,孕婦子宮破裂,馬上派車過來。”
120說附近沒有車空閑,從總站調配過去,最快1個小時。
1個小時,黃花菜都涼了。
“小韻,你怎麼了?” 一個年齡大小和地上産婦差不多的男人,拎着一袋蘋果從天橋上沖下來,走得太快,塑料袋刮破了,蘋果咕噜噜滾了一地。
“她需要送醫院馬上手術!”
叫小韻的女人嘴唇失去了血色,一開始還能微弱地回答,很快就呼之不應了。
男人攥着破爛的塑料袋,急得隻顧碎碎念:“怎麼辦,怎麼辦!”
“攔車!”花斐下命令,“快去攔車!”
車來車往的機場高速此刻卻詭異地空曠,隻有一輛奔馳從天際飛馳而來。
前面有出口,逆行折返,最多十分鐘。
花斐燃起希望: “截住那輛奔馳!”
男人哆哆嗦嗦:“怎麼截?”
“翻過去。”
男人看那車速,吓得更結巴了:“翻,翻護欄犯法。”
“你老婆孩子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像個男人?”
花斐憤怒擡頭,她眼神好,隻一瞬已看清奔馳車裡男人的面龐,同時确信他也看到了她。
然而車非但沒有停,反而加速開了過去。
嘉西大學第一醫院産科有一項旨在提高基層母嬰診療水平的繼續教育獎學金,獲得者可來嘉大一院産科進修一年。
秦棉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報名參加選拔考試,一不小心走了狗屎運,機會砸到她頭上,把她砸得從教學秘書那領到科室簡介和崗前培訓材料時還暈暈乎乎。
秦棉在大門,孕婦學校,門診,病房分别拍了照,在美圖軟件上反反複複修改了半個小時,還沒來得及發圈,同期進修醫宋昭便自來熟地同她打招呼,秦棉硬着頭皮寒暄了一陣,一前一後進電梯往下走。
宋昭問:“你打算選哪個責任醫生?”
嘉大一院有獨特的進修醫管理傳統:每位進修醫根據進修目标,雙向選擇一名責任醫生。
“不知道,”
秦棉畢業于一所名不見經傳的普通醫科院校,規培剛開頭就幸運地飛黃到此,比起宋昭二階段都已經過了,她簡直就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菜鳥。
宋昭作為老前輩給她支招:“翻翻科室介紹,早點确認,等進科再選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秦棉問:“你選了誰?”
“當然是蒙朝霞醫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