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女孩雖然心裡打鼓,但表面依舊不通融,“傅醫生是副高,按照規定,他可以代主治簽字。”
“病案室半夜還能歸檔?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勤快了?”
“這不是病房周轉快嘛?您又不許病曆積壓,我們隻好加班加點。”
一番話說得花斐想一巴掌呼她大腦門上。
姑娘也知道花斐不好惹,但受人之托,她隻得将病曆死死抱在懷中,瞅準機會沖出了辦公室。
十二點半,傅泓之第N次擡手看表。
菜已熱過三遍,花斐還沒回來。
傅泓之站起來,溜達兩圈,又坐回去,如此循環十幾回合,逐漸感到煩悶,打開手機,徐植發了幾條語音。
“哥,消防檢查,走不開,明天你自己去給姑媽過壽吧。”
“記得替我包個大紅包。愛你 mua mua......”
徐植惟妙惟肖的象聲詞聽得傅泓之胃部一陣緊縮,差點吐出來。
“消防檢查”?虧他想得出。
“檢查”哪個誤入歧途的小姑娘還差不多。
傅泓之發了個錘人的表情便不再搭理他。
傅泓之的姨媽也算成功企業家,有一家規模不大不小的上市公司,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業務也不管,家也不回,跑到鄉下養雞種菜,過起了隐居生活。
若不是十年沒見,若不是她生日,即便姨媽三請四催,傅泓之也不願去打擾她。
傅泓之定好蛋糕,順手點開搜索頁面。
現在大數據着實厲害,才搜過一次就記住了他的關注點,推送的全是各地産科危重症。
作為醫生,傅泓之處理過太多類似的事情,這些對他來說壓根就不是新聞。
他瞄了一眼打算退出,忽然視頻滾動到一條——“驚!亞城一孕婦胎盤植入,嘉大一院年輕醫生一人手術保母嬰平安”
出境的醫生穿着寬大不合身的刷手服,戴着一頂花帽子,耳畔還系着外科口罩,面部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
電光火石,傅泓之認出了這雙眼睛。
銳利的,溫柔的,熱情的,冷漠的。
和她人一樣,捉摸不透又令人欲罷不能。
記者舉着話筒:“縣醫院條件簡陋,您為什麼不把産婦轉到省醫院,反而選擇就地手術?”
被訪者離話筒遠遠的,渾身寫滿了老娘不想上鏡隻想趕快結束,回答也是短得沒法再短,唯恐别人看不出她不耐煩。
“來不及。”
“老百姓都知道做手術有主刀有助手,至少需要兩個人,您是怎麼做到一個人完成兩個人的操作?”
“賭。”
“賭?從一個醫生口中說出這個詞好像有點不恰當。”
“不賭,她必死無疑;賭,我還有75%的把握。”
“75%?這個數字怎麼得出來的?來自文獻嗎?”
“是根據我平時訓練的情況估算出來的。現在應該改一改。”
“改多少?”
“我希望是100%。”
“聽說您延長了支援時間,是否打算推廣這個技術?”
“不打算。”
“為什麼?”
“不要對縣城産科醫生要求太高,他們隻要把這類産婦不漏檢一個,全部篩查出來,及時轉到有診治能力的醫院,就已經盡到了職責。我很忙,就這樣,結束吧。”
花斐抱着手,直接從鏡頭前滑了過去。
花斐真的可以一個人完成一台胎盤植入手術。
她不是自負,不是賭氣,是真的有能力。
這麼光輝的事迹,放到誰身上都值得大吹特吹,可是花斐,從來沒和他提過。即使在他反對手術的時候。
她沒有提過她的過往,她的家人,也沒有提過她職業生涯中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曆。
一個也沒有。
她什麼也不願對他說。
連搬走也不肯親口說一聲,哪怕是一聲再見。
傅泓之緊緊地捏着手機,捏得修長的手指缺血發白。
“砰砰......”有人敲門。
傅泓之三兩步踏過去,擰開卻是桑臨淵。
“桑醫生,怎麼是你?”
桑臨淵一雙迷離醉眼,搖搖晃晃:“我住你隔壁,走,走錯房間,不,不是很正常?”
傅泓之聞着一股酒味:“怎麼喝成這樣?”
桑臨淵大着舌頭:“不要跟搞金融的喝酒......什麼不高,什麼一點點,都,都是騙人的,嘔......”
桑臨淵腮幫子一鼓,眼看着就要吐。
傅泓之趕忙把他扶到廁所。
從衛生間出來,花斐氣勢洶洶從樓梯間進來,一進來就将手機屏幕怼向傅泓之:“你什麼意思?”
桑臨淵眯着眼,磕磕巴巴念:“李,李奈......”
花斐一把将桑臨淵搡到一邊:“所有的名你都簽了,想幹什麼?哦,還有蒙朝霞,主管醫生傅泓之,主管主任蒙朝霞,你們倆當我不存在,狼狽為奸是不是?”
花斐這一嗓子屬于深度擾民,一多半的房間都亮起了燈,門紛紛打開,伸出一個頭看了一眼又趕忙縮回去,門又紛紛關上了。
傅泓之一肚子話着急吼出來,但他還有公德心。
“回去說。”
花斐一馬當先殺進了房間。
被一掌鑲在牆上的桑臨淵此時醒了大半:“她又吃錯藥啦?”
“桑醫生,我和花斐有點事要處理,你回自己房間休息吧。”
花斐沒脫鞋,站在污染區瞪着傅泓之。
傅泓之默默地脫下鞋,擺放整齊:“你也沒吃晚飯吧,我把飯菜熱一下......”
“少爺少吃一頓就餓死了?”
“就當是散夥飯。”
“散夥?”花斐音調轉了好幾個彎,先是不可思議,接着鼻子一聳,“散夥就散夥,誰稀罕吃你散夥飯?”
傅泓之瞧她不屑一顧的樣子,這個人真的沒心沒肺,明明是她要散夥,還朝他發脾氣。
傅泓之撸起袖子,正要好好講講道理,一隻腦袋湊過來:“飯?飯在哪兒呢?”
沒有人回答。
胃吐的空空蕩蕩的桑臨淵這會終于意識到氣氛不對,但這厮就愛看熱鬧:“你們不會要吵架吧?先别吵,等我一會。”閃身退了出去,花斐正要開罵,桑臨淵冷不丁閃回兩人中間,一屁股坐在鞋凳上,掏出一把瓜子:“好了,開始吧!”
兩秒後桑臨淵被一隻手掐着脖子,從門裡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