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醫生,你回去吧。” 傅泓之把擴增闆放到儀器上,點了啟動鍵。
秦棉白天在科裡幹活,夜裡幫忙做實驗,熬出了濃厚的黑眼圈。
“傅老師,我不累,真的。我陪您吧。”
“不用。你好好休息,明天還上班。”
提取到的核酸含量低,擴增5個小時,後半夜才能得到理想的産物。
深更半夜女孩子走在大街,總歸有安全隐患。
“那我先走了。”秦棉站起來,“您也早點回。”
“好。”傅泓之笑笑,繼續埋頭工作。
秦棉走出科研實驗樓,回首看了一眼,雖然已過淩晨,五層高的大樓依然燈火通明。
嘉大一院,聲名赫赫,能進這裡的都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秦棉早知道到這裡來進修,自己的智商會被狠狠碾壓,可現在......
套用網上的一句話:你的努力根本沒達到和别人拼天賦的程度。
他們有天賦尚且刻苦,而她既沒有天賦也不夠努力。
傅老師出門診,上手術,講課帶教,夜裡還泡在實驗室。
他明明家世極好,卻願意吃臨床和科研的苦。
傅老師這樣活着才叫做人生,她這樣的叫做浪費。
秦棉肚子咕噜唱起了空城計。
傅老師給了一筆餐補,足夠她頓頓吃外賣,可實驗忙起來就忘了飯點。
秦棉小跑着走進一家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點了兩份盒飯,一轉身:“傅老師,您怎麼來了。”
傅泓之滿身風雪:“跑上擴增,收拾完桌面,有點餓了。”
秦棉提起塑料袋:“我給您買了。”
“謝謝。”傅泓之打開看了一眼,問老闆:“還有西紅柿和雞蛋嗎?”
“還有。我給您炒一個?”
“借用一下廚房,可以嗎?”
老闆詫異:“可以是可以,但是......”
有必要嗎?
傅泓之一笑:“謝了。”
“秦醫生,”傅泓之挪了張凳子,“介意一起吃麼?”
“不,不介意。”
傅泓之把盒飯端出來,掰了兩雙筷子,兩人面對面吃飯。
吃完,傅泓之掏出手機:“給你打輛車。”
小姑娘節約,共享單車都舍不得騎。
“留着小票,可以報銷的。”傅泓之笑着打消她的顧慮。
秦棉低聲說:“我想回醫院。”
“哦,這樣,”傅泓之沉吟,“那等我一會。我也回醫院。”
秦棉點頭:“嗯。”
剛納悶為何不立刻走,傅泓之已把外套脫下來,放到椅子上,進了廚房。
秦棉立刻跟進去幫忙。
“不必麻煩,很快就好。”
傅泓之在水龍頭下洗着西紅柿,袖子挽到肘部,流線型的肌肉在不甚明了的燈光下輪廓分明。
他娴熟地在西紅柿身上劃了兩刀,拎起開水仔細澆燙,絲滑剝下一整張皮。
切丁,打雞蛋,和他做手術一樣快而麻利,一盤西紅柿炒雞蛋出鍋,竈台依舊明亮幹淨。
等他做完,發現秦棉并沒有出去,頓時有些過意不去。
這小姑娘總喜歡站在他身後,不言不語,安靜得像一隻乖巧的貓。
傅泓之問老闆要了一個保溫桶,裝上飯菜,買了一瓶冰鎮可樂揣進兜裡。
寂靜的夜,長長的街道空曠冷清,偶爾有車疾馳而過,濺起地上的雪花。
秦棉裹着厚厚的圍巾,跟在傅泓之身邊,一隻手隔着手套貼在心前,按住裡面跳如擂鼓的心尖。
地上兩個影子,一前一後,風如鐵絲刮過,在秦棉菲薄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紅印。
她悄悄從左邊換到了右邊,以免踩到他的影子。
燈光往遠處延伸,雪在燈下飛旋。
她是一片無足輕重的雪花,而他是長街。
他的遠方她永遠無法到達。
淩晨兩點半,婦兒樓散去了白日喧嚣,兩排病房關門黑燈,走廊也隻留有三分之一的光,唯有辦公室依然明亮。
傅泓之朝裡面望了一眼,跟秦棉說:“秦醫生,去休息室睡會。”
說完他推門進去,很快,裡面傳來輕微的椅子挪動聲。
“花斐!”隔着門縫,她聽見他輕聲喚她,“起來,吃點東西。”
花斐趴在電腦前,屏幕上一邊放着陳夏的病曆資料一邊是滾動的文獻。
陳夏經過心電圖和肺通氣灌注掃描,明确診斷了肺栓塞,目前已拔管撤機,在産後病房抗凝治療。
陳夏既往體健,生完即便不遵醫囑活動雙下肢,也不至于長血栓堵死肺血管。
蛋白C蛋白S,止血與凝血功能,能做的檢查都做了,依然毫無頭緒。
花斐對着電腦,琢磨了一天,草稿紙上寫滿了龍飛鳳舞的花體英文。
傅泓之順着往下看,他想到的各種可能性花斐差不多都列出來了。
花斐扒了一口,咬着筷子。
“ 不好吃嗎?”
“不是。”
她吃過這家,西紅柿炒雞蛋千年不變,總是油汪汪的,還鹹得要命,今天這份......
水平突飛猛進,都快趕上傅泓之了。
估計是換廚師了。
花斐不甚在意,繼續吃了幾口,手又放在鼠标上。
傅泓之把鼠标奪走,順手把屏幕也按滅了:“先好好吃飯。或許陳夏隻是個例,即便有原因,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
花斐黯然:“我不該讓一個剛來的照看她。”
傅泓之寬慰道:“你也想不到,小何會由着陳夏不戴監護,還編造血壓數據。”
“是呀。”花斐一直在反思。
她就不應該給蒙朝霞面子,收下她塞過來的劣質品。
“也怪我。沒有及時關注她的精神狀态。”
很多時候,出大事前會發生精神改變,比如安靜的人忽然躁狂,活潑的又驟然安靜,還有的行為異常,口不擇言,像陳夏。
如果仔細一點,早點去看,以花斐的敏銳,一定能發現陳夏絮絮叨叨的背後是低氧血症在作怪。
“别太自責了。”傅泓之說,試圖拍拍她,想到他們現在屬于普通室友關系,花斐那麼敏感,肢體接觸會惹她反感,到了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
“手好點了嗎?”花斐注意到他不流暢的動作。
傅泓之掩飾地轉轉手腕:“還有點疼,沒大礙。”
“回頭叫桑遊醫給你紮兩針。”
“好。”傅泓之把湯汁拌勻,“快吃吧。”
吃完,傅泓之收拾桌面上的東西,不小心碰亮了花斐的手機,半夜三更,花斐的手機上依然有十幾條未讀語音。
全是田慰慈發來的。
“田老好像有事找你。不給他回一個?”
“不回。”花斐很堅決,似乎不願意傅泓之摻和,把手機揣兜裡了。
“副高後天截止,你......”
“不申。”花斐截斷他的話。
“你可以把職稱當做臨床工作的褒獎和總結,可以讓病人......”
“說了不申。你怎麼管這麼多?煩不煩?”
花斐把筆往桌上一拍,拒人于千裡之外。
看來她真不打算晉升,非但聽不進田慰慈的苦口婆心,連提一句也要暴躁。
傅泓之無奈:“結果該出來了。我回科研樓,你去休息室睡一會。”
花斐沒理他,坐在電腦前,握着鼠标,手指機械地上下滾動。
傅泓之歎了口氣。
陳夏救過來了尚且如此,當年面對死在眼前的母子,該是怎樣的悲痛和自責?
或許,她并不适合從醫。
醫生如果帶了太多情愫,太過感同身受,注定會非常痛苦。
可當一名産科醫生是她從小的念想。
傅泓之歎口氣,真是一道無解題。
夜風冷峭,徐植和幾個朋友勾肩搭背從酒吧出來。
長夜漫漫,沒有小姐姐,必須去環路上炸炸街,否則這一身荷爾蒙,還不把人憋死?
“植哥,你車上趴着個人哎。”
夜幕下,盡管徐植雙眼迷離,依然看清了引擎蓋上皮衣皮褲大長腿。
徐植立馬摩拳擦掌:“兄弟們先走,今晚哥有事要忙。”
一群狐朋狗友嘻嘻哈哈:“懂的,懂的,祝植哥旗開得勝”這幫人随即作鳥獸散。
徐植假意踢了兩腳,晃晃悠悠把人搬過來。
是個妙齡女子,身上有股腥味,估計喝多了,吐身上了。
徐植掏出消毒紙巾,撩開長發,給她擦臉。
女子二十多歲,小鼻子小嘴,眉毛卻很粗,眼裂隙還寬,應該是雙大大的丹鳳眼,該精緻的地方精緻該大氣的地方又大氣,就兩字--好看。
看她裝扮,一身鉚釘,脖子上挂着銀質項鍊,唇邊打了一枚唇釘,唇釘鑲鑽,閃閃發亮,與塗成死亡黑的嘴唇鮮明對比。
玩得夠花啊。
徐植一陣興奮,直覺告訴他這女人床上花樣也不會少。
“喂,醒醒。”徐植輕拍她的臉,質感不錯,細膩嫩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