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竹提心吊膽地熬到春日宴那天,一切如常,姬秋雨沒要她的命。
馬車之内寂靜得可怕,隻能聽聽轱辘碾過落葉的聲音。姬秋雨心中煩悶,靠在車廂上阖眼休息,柳青竹不敢觸她的黴頭,安靜地守在一旁。
麒麟玉合并那一日,姬秋雨親自去大理寺開箱驗卷,刑部大理寺的人俱在,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兩塊麒麟玉嵌入卷箱的凹槽上,機關扭動,鎖開了,幾個仵作上前将箱蓋擡開,塵封十年的卷宗重見天日,日光照出細碎的塵埃,而當衆人看清箱中所物時,面色皆随之一變,連長公主的也愣住了。
箱子是空的。
卷箱是由是由麒麟衛親自送押,也是由長公主親手驗查,在幾百雙眼睛的注目下,一箱大案卷宗不翼而飛,一頂天大的帽子實實地扣在了長公主的頭上。
官家發了好大一通火,要追六扇門的責。那一夜沒人知曉銮金殿發生了什麼,殿前噤若寒蟬,人人自危,姬秋雨為此立下了生死狀,同官家不歡而散。
馬車停了。姬秋雨睜開眼,并未急着下車,而是擡手掐住柳青竹的臉,在她耳邊囑咐道:“今日不在本宮身邊,你安分些。”
柳青竹被掐得生疼,連連答應,姬秋雨這才松手,扯着她下了馬車。
姬秋雨下車後去另一輛馬車接小郡主下來,柳青竹便跟随看守的護城軍領去另一個營帳。
宴舉汴京南郊,官家主座,分為内場和外場,内場隻入王公貴戚和文武百官,外場便是世家子弟和公爵小姐的地盤了,内場侍婢是宮中女使,外場便由小姐公子所攜陪侍負責。
春日宴有三日,第一日圍爐煮茶、酒令鬥詩,奪魁者賞白銀百兩;二三日便是春蒐圍獵,各家自行組隊,彩頭是一支九尾鎏金鳳钗,是皇後娘娘從嫁妝裡取的。
柳青竹揣着手,一路小心翼翼,不敢同旁人搭話,她的目的很明确——混入内場,找到蕭老太尉。
當年揚州鹽場案蓋棺定罪,是由蕭老太尉一手主持的,宮回春慘死獄中,随之宮家舉家覆滅,不久,審查此案的官員一個接一個的暴斃而亡,唯一還活着的,隻剩當年的刑部尚書,蕭老太尉。
今日烏雲密布,隐隐有要落雨的迹象。柳青竹仰頭看了眼天,脈搏在皮肉下的泵動,她緩緩吸了口氣。
“到了。”領頭的士兵停下腳步。
柳青竹漸漸回過神,帶路之人已經離去了,營帳裡幾個宮女站成一排,聽着管事的訓話。嬷嬷瞥見柳青竹進來,方才遣散衆人,招呼她過來。
柳青竹聽話地走過去,嬷嬷問道:“你是誰府上的?”
柳青竹畢恭畢敬地回道:“靈隐公主府。”
嬷嬷微微點頭,安排了她個上茶水的活,柳青竹領着木牌下去,一邊問路一邊走去相應的營帳。她觀摩着場地的分布——内場置于護城河邊,官家席位在頤天亭下,其餘位列按爵位官職呈扇形分布,外場無主心,以世家呈方形分布,與内場隔了個箭亭。
到了相應營帳,柳青竹一眼望去,形形色色的茶具酒壇,置備酒釀的一方忙得不可開交,而置備茶水的這頭倒是清閑。
監察的女官對了眼她的牌子,便放她進去了。柳青竹掃視了一圈,目光鎖定在帳西處一個清點茶具的宮女身上。
内場侍婢同外場侍婢最顯著的區别,便是這一身清素的宮服。
柳青竹眸光一暗,勾出一抹笑,朝宮女走了過去。
“姐姐,你是哪個娘娘宮中的?”
文武百官陸續入座,這是自開國以來最盛大的一場開春宴,衆人皆滿面紅光、高談闊論,氣氛至官家入場達到了高潮。不過還是有人發現了端倪,往年春日宴,頤天亭右坐皇後、左坐國舅,而此次官家左位,坐的竟是靈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