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如果給他掃墓遇見一個白發少女同樣沒帶貢品,可以和她聊聊天,她在孤獨中走了很久。”
“看來他當年早就料到了你會不帶貢品來給他掃墓。”
栀子聽着老人慢悠悠複述當年南知對他說的話,眼睛有些酸澀。那個少年即使離去多年,也依舊用他的方式關照着那失去一切的摯友。
她在春雨中站了很久,久到曾經幸福的記憶凝結成淚,在她多年未曾哭泣的雙眼中流出,劃過臉龐,墜落迷蒙細雨彙聚的水窪。
她終于無法再欺騙自己,欺騙自己不想念他們。
怎麼會不想念呢?
他們和薄荷用對比栀子壽命而言堪稱短暫的一生在她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隅,這抹色彩是她在一切結束後蒼白的世界中唯一依靠。
是她生命中無法跨過,無法忘卻的高山與海。
栀子紅着眼眶,看着墓碑上的相片,那種細碎又綿延不絕的痛苦似乎以視線為媒介,攥住她的心髒。
她又想起那個犧牲一切,最終卻落得容貌無法存在,名字被頂替,連墓碑都沒有的少女。
她恨自己當初的遲鈍和怯懦,掩蓋了那早已發芽的愛意。
在那少女死後多年,她用命保下來的遺孀終于在孤身一人的春天尋到了被遲鈍和怯懦遮蓋,早已萌發成參天大樹的愛意。
被遮蓋的,埋藏心中的愛意會在暖春微涼的風中乘着蒙蒙細雨無聲滋長,最終化作悔恨與痛苦根植思維,靈魂。
如今的她早已成了那少女的活墓碑,一個有生命的紀念品。
淚水決堤,栀子捂着臉,蹲在曾經摯友的墓碑前泣不成聲。那個在摯友們确認死亡時,在葬禮上時都未曾落過一滴淚的栀子,如今終于在摯友們冰冷的墓碑前哭得喘不上氣。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們……”
栀子說話帶上濃重的鼻音,淚水浸紅她的眼尾鼻尖。
“我終于,我終于明白為什麼你們都對我說,就算我在葬禮上不哭,也總有一天會在你們的墓碑前把葬禮上的眼淚補齊。”
因為死亡對于其個體周圍的人而言從來不是一瞬的痛苦,而是漫長的鈍痛,最終會随着時間流逝逐漸平息。
當一個個體的時間沒有了意義,重要之人的死亡于她而言便是無法平息的,随着年歲增長逐漸穿透皮肉,痛徹骨髓的難以承受。
她哭得聲音都在顫:“還有薄荷你個大騙子!說什麼‘願我們在未來重逢’,結果你卻丢下我一個人,害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這毫無意義的未來走了這麼多年。”
“我讨厭你們,我讨厭你們啊……”
飄蕩在空中的蒙蒙細雨不知何時停了,新發的嫩葉上攢着水珠,微風一拂便墜進水窪,濺起一小片漣漪。
栀子站在墓碑前,手中透明傘正在往下滴着水,她擡頭看向低垂樹枝上新發的嫩芽,伸手折了兩支放在南知和沐葉的墓碑前,帶着鼻音的聲音很輕,還有些哭過後的啞。
“願你們如新芽蓬勃,如舊葉長青。”
“讨厭鬼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