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病房時,栖川遙正赤腳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靜靜伫立着,表情看上去很是平淡。
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她的表情變都未變。茜色天空下,落日的餘晖将她渾身染上一層透亮的金色。
我将提着的果籃放在病床前的櫃子上,有些無奈開口地出聲,“好歹把鞋子穿上吧,怎麼說也是病号。”
“……”
沒有回應。
她的置若罔聞襯得我有幾分尴尬,空氣靜默了下來。
要不放棄來時目的,直接轉頭告辭,反正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多管閑事也沒有益處。
心裡這樣默默打算,正想起身付諸行動,溫柔的嗓音蓦然響起,阻止我下一步站起來的動作。
“下個星期我就要去英國念書了。”
她側過弧度精緻的臉龐,口氣淡淡,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哦,一路順風。”怔忡了一下,我波瀾不驚地開口,“就連殺人這樣的事情都能擺平……”
“果然栖川這個姓氏在日本政界舉足輕重,傳言不是空穴來風啊。”
伴随我話音落下的是直直望着我的栗色眼眸,栖川遙掩口失笑,“藤原學姐,你在說些什麼啊?”
“我聽不懂呢。”
女孩子半是撒嬌半是抱怨的語氣,讓人不禁心生憐惜,隻可惜我是女人。
“一副完美受害者的模樣,真當沒有人發現嗎?”我從背包裡取出那張燒去一半的黃表紙,皮笑肉不笑。
“雖然學藝不精,但是我恰好知道一種能夠幫助物品尋回制作者的方法,要試試嗎?”
看她沉默不語,我壓低聲音接着說了下去。
“網上那個利用狐狗狸桑占蔔的帖子就是你發的吧,目的就是為了引天海美和三城咲入局。”
她動動嘴唇想要說什麼,我在唇邊豎一根食指,阻止她想要辯解的意圖。
“不覺得奇怪嗎?如果淺野晴奈真是在現世報仇雪恨,怎麼會那麼容易成佛?”
即使是鬼怪,在陽間也有必須遵守的法則,否則現世還不亂套。
不管什麼原因,鬼怪肆意剝奪别人的性命就會沾染因果,因果越重,輪回往生的機會越小。
“淺野晴奈為了保護你,自己擔下了殺人的罪名。我又不是警察,本來不應該多管閑事,不管是三城咲還是天海美,我始終覺得她們不過罪有應得。”
“我在意的是縱使天海美有罪,也不該使用這種非人類的手法,讓她死無全屍,連轉世投胎也不能。道法符箓不該成為洩憤報仇的工具。況且……”
用的手法越是陰私,反噬的後果越大。
我的話還沒說完,栖川遙冷冷打斷,“你知道什麼,口口聲聲站在審判者的角度,是因為自己有異能嗎?”
“所以才高高在上,真這麼有正義心就去警察那裡告發我啊。啊,對了,你也可以告訴日吉若,他好像很喜歡你呢。借用他的勢力蕩平栖川家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的态度激烈,眼睛睜得很大,栗色瞳孔沒有聚焦,和平日的形象大相徑庭。所以我最煩這種處于青春期的小鬼了,一點點的挫折就被無限放大,道理什麼的完全講不通。
“喂,你眼睛看不見了吧?”
此話一出,栖川遙身體一顫,安靜下來,原本激狂的臉上一片慘白。
我靠近她的臉,手指摩挲過她的眼眶,聲音低了下去,充滿憐憫,“是和狐狗狸桑做的代價交換吧。”
是的,所謂的狐狗狸遊戲與其說是占蔔,不如說是和惡靈做的一筆交易。
栖川遙先是散播有關狐狗狸桑的謠言,引天海美和三城咲入局,然後召來淺野晴奈的殘魂附在自己身上,剩下的魂魄則附着在栗生秋葉的體内。
我參與的那場遊戲中栗生秋葉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為她體内那時候就有了淺野晴奈的魂魄。請狐狗狸桑的黃表紙上有天海美的血肉組織細胞,仇人之血是引得她最後發狂的原因。
這是我那天未說出口的真相,也是淺野晴奈所希望的結局。她的殘魂一直跟随着天海美,卻從未做過出格之事,成佛之時身上也無血腥殺戮的戾氣,她大概從未想過殺死天海美和三城咲複仇。
塵歸塵,土歸土,淺野晴奈做不到原諒,最後卻為了芥川慈郎可以選擇放下全部。
至于導演這一切而又損人不利己的栖川遙……
“我在淺野晴奈的意識深處見過你,在她向芥川慈郎告白那天。”
我的話驚得栖川遙打了一個寒顫,她額上的青筋凸起,生出許多細密的汗珠。
“在你的叙述中,我就覺得奇怪,淺野晴奈的告白是在平日鮮少有人去的天台。當事人不說,她的告白怎麼會被後援會知道。”
“告密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