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蛇信一般的火苗肆意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女孩子半張柔美的臉龐隐沒于無邊熱浪中,飄起的秀發上的火星散落如同滿天星辰。
“朝霧茜!”日吉稔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身體沉沉墜落,心也從高處跌到最低谷。這些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他隻是伸手想要攬她入懷。
日吉稔睜開發澀的雙眼,清晨的日光透過和室木色紙窗将地闆分成數個小格,細小塵埃在一格格的日光下飛舞。他伸手虛攏,握住的隻是一團冰冷空氣。
拉門外響起有節奏的叩門聲。
日吉稔揉了揉眉心沉聲道,“什麼事?”
近衛的聲音由拉門外面傳來,“山崎先生來了。”
“讓他稍等。”日吉稔從榻榻米上翻身坐起,披上外衣穿上木屐,推門而出。
天蒙蒙亮,院落中石燈籠裡燈光還亮着,在枯山水的白沙上印照出淡淡黃色的光暈,看上去寂靜幽深。這是一處純日式的庭院,莊重古樸,和風濃厚。日吉稔沿着長廊走到對面茶室,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瘦高男子正百無聊賴地斜倚在墊子上,笑眯眯地出言調戲端茶送水的侍女。
“奈奈醬身上好香,這個香水味道很好聞呢。”
侍女白皙的臉龐漲得通紅,“哪有用香水?”
“那就是你身上的體香了。”男子單手支着臉頰,閉着眼睛裝作陶醉地深吸一口氣,複而又睜開他那如同星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眸,惹得年輕侍女臉上的粉色蔓延到脖子根。
日吉稔額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加之昨夜的夢境太過清晰,讓他的氣壓不由得又低了幾分。因此在他擡腳踏入茶室時,侍女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拿着托盤連忙告退,速度快得猶如狗追。
“山崎浩司,如果你大清早來是為了調戲女人,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日吉稔走到矮幾前,看他那不成體統的坐姿,臉又黑了幾分。
山崎浩司手虛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兩聲,然後轉移話題借此掩飾自己的心虛。
“關東地區那邊已經打好招呼,分組的幹部也都知道輕重。”說着,他從身後的黑色公文包裡取出一沓塑封文件遞了過去。
日吉稔接過,粗略翻了翻就放在桌子上,“後面幾頁是阿若對的帳?”雖然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山崎浩司點點頭,日吉稔沒有說話,在外衣上摸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穿的是浴衣,沒有口袋不能裝煙,有些燥郁,不由得歎了口氣,“還是嫩了點,錢連往年的一半都不到。”
山崎浩司将自己兜裡的煙和打火機一并遞給他,安慰道,“已經很不錯了,比咱們當年強。”
“啪嗒”一聲,打火機的火苗照亮了還有些蒙昧昏暗的室内,在日吉稔的嘴邊綻放出一朵火紅色的花,他猛吸一口,然後深深吐出一圈青灰色的煙霧,嘴角終于帶上了點笑意。
“是比我當年強。”
提“當年”這兩個字,日吉稔細長的手指夾着香煙,微微怔忪,室内陷入一片寂靜。
山崎浩司也陷入沉默,和繼承人一起長大,山崎浩司自認為他對日吉稔的了解要比現任組長還要多些。可這些年來,眼前這位日益成熟的繼承人漸漸有了上位者的氣勢,也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琢磨不透。
“快十年了吧。”半晌,日吉稔抛出一條看似不着邊際的話,将山崎浩司從神遊中拉了回來。
隔着日吉稔指縫裡袅袅升起的煙霧,山崎浩司擡眼與其對視,又飛快地轉開目光。
對方眸底噴薄而出的壓抑和瘋狂讓山崎浩司繃緊了神經線,也回想起那件事情的起末。
身為日吉組的繼承人,年紀輕輕就掌握組内實權,又收攏了一大批例如山崎浩司這樣的組内高層幹部,加之不俗的外表,這些年投懷送抱的女人如同過江之鲫一般,沒見日吉稔對哪個青睐有加。
日吉組一共就兩位繼承人,年齡相差十歲,年幼的那位還在念書,遠離權力漩渦的中心,年長的這位則大權在握,十七歲就為自己的父親掃平了關東的障礙,讓日吉組的觸須深入到關東的地下勢力中,也由此在黑暗世界聲名遠揚。
面對這樣一個有手段的繼承人,組内各方勢力也将讨好奉承的手段都使在他身上,可惜日吉稔從未暴露過自己的喜好,除了十年前帶回來一個身份不明的嬰兒,力排衆議為他冠上日吉的姓氏外,他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對于一個年輕男子,最好的籠絡手段自然是女人,即使他們挖空了心思給日吉稔送來各色女人,他也隻是将她們統一都交給負責調/教年輕女孩子的媽媽桑,自願留下的會擔任接待客人的工作,非自願的則還給她們自由。
就連日吉組的組長都曾拐彎抹角地向山崎浩司打聽自己的兒子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隐。
山崎浩司心裡隐約有些猜測,但卻不能十分肯定。畢竟那件事到現在已經快有十年,日吉稔從未在他面前提過那個人的名字。
朝霧茜,雖然他都已經快忘記了對方的長相,但每每回憶起,心中總有種隐秘的遺憾。
那時他才十九歲,日吉稔十七歲。彼時日本剛頒布《暴力團對策法》,許多小組織在警察的各路圍剿下一夜覆滅,日吉組也在夾縫中求生存。
他們第一次接受卧底的任務,目标是潛入奧米真理教,獲得該教與上議院議會某些成員暗中往來的證據。
當然也是遞交給當時某位權勢炙手可熱的人物的一份投名狀。對方想要借助日吉組的勢力掃清議會中持有不同聲音的政敵。
這次任務如果成功,日吉組自然能借助力量将地下産業洗白,所面對的窘境也自然得到緩解。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山崎浩司成功潛入敵人内部,并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内成功成為松本彰的得力助手。暗中有山崎浩司相助,日吉稔也獲得了相當的證據,正欲脫身之際,卻遭到奧米真理教安插在警視廳裡的眼線舉報,在逃脫追捕中由一位教内聖女藏匿。
如果是個普通女人,山崎浩司相信日吉稔不會在短短幾日内沉湎于男女情愛之中。
相仿的年齡,亟待拯救的悲慘的身世,如同小白花般清純無害的面容以及出淤泥而不染的堅韌品格,種種這些不過是錦上添花。身處在這樣閉塞的環境中,那女孩仍然能夠針砭時弊,一語道中要害,當真是冰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