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高中的食堂坐落在教學樓東側一棟帶天窗的老建築裡,屋頂永遠漏風,通風口像是在反複放一首破舊的低頻鼓點。長桌排列整齊,卻沒有一個學生能吃得太文雅。
這裡沒有那種名校午餐廳的玻璃吊燈和銀色托盤,隻有塑料盤、硬叉子和永遠多煮一分鐘的意大利面。
邦妮端着餐盤坐在食堂最後一排靠近飲料機的那張桌子上,單人獨桌,像一道标準配方裡的必填空白。
她的午餐是一個被壓扁的三明治和一個塞了不知多少天的蘋果,被她一口一口吃得慢而麻木,仿佛每一咀嚼都在默念“活着”。
她今天依舊沒人陪,也沒人試圖靠近。倒不是因為她難接近,隻是她身上有種“不要試圖跟我說話”的氣息,像霧,像冰,像在她周圍緩慢擴散的某種不語的低壓天氣。
但她聽得見。
周圍人的八卦,像蒸汽一樣從飯菜裡冒出來,聚在她身邊彌散。
“……你看到沒,第一節化學課,卡倫家的帥哥就坐她旁邊。就是她!貝爾,那個怪胎女孩……”
“我才不信愛德華會對她有意思,她又不化妝,像個連面霜都舍不得用的窮鬼……”
“說不定她給他下蠱了!你懂的,那種神秘氣場,她平時連笑都不笑,我上次見她笑還是化學實驗爆炸那天……”
“我聽說她媽是醫院的清潔工,那天見到了卡倫醫生,還說什麼‘他真是太完美了’,我都想笑死……”
邦妮咬下一口蘋果,嘎吱一聲。她沒有轉頭,沒有變臉,連節奏都不變,隻是坐在那裡,把流言當背景音,把羞辱當餐後甜點。
她已經習慣了。她不在乎。
但她的指尖卻在慢慢地、有節奏地敲着桌面。不是煩躁,是冷靜,就像在說:繼續說,你們遲早會閉嘴。
然後食堂的門開了。
卡倫一家五人走進來。
瞬間,整間食堂像被扔進一顆閃光彈。
羅莎莉走在最前,金發微卷,皮膚在陽光透進天窗時白得耀眼。她的美是令人閉嘴的美,連正在說話的女生都啞了聲,隻能看着她走過。艾美特緊随其後,肌肉藏不住,像要把校服撐裂,笑容卻像剛做完惡作劇的頑童。
愛麗絲輕盈地步入食堂,每一個步伐都像跳過音符的小節;賈斯帕站得比他們都直,臉上寫着“别跟我說話”,但偏偏更吸引人想開口。
愛德華走在最後。
他沒看任何人,但每個人都在看他。
他們拿了餐盤,動作一絲不苟,食物也選得極其有序,像是提前預演過的場景。他們取了幾片生菜、一些水果、一小碗番茄湯——都是他們根本不會吃的東西。食物隻是演出道具。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五人排成一列,像是某種守夜的儀式。
話題立刻從“邦妮·貝爾是怪胎”切換到“卡倫家到底吃不吃人”。
“他們吃飯像演電視劇。”
“你不覺得他們都不說話嗎?我看着都怕……”
“我聽說他們住在森林邊上,幾乎不出門,家裡窗子都是黑的。”
“你知道他們的收養關系嗎?全都不是親兄妹,但每一個看起來都能拍CK廣告,太扯了!”
“我願意當艾美特的狗。”
“你是想當羅莎莉的狗吧,她臉太殺了。”
邦妮啃完蘋果,緩緩擦了擦嘴角,動作慢得像某種儀式。她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投向食堂另一邊的五人。
她看見了愛德華在偷偷看她。
她看見愛麗絲眉心蹙得死緊,像是喝了一口發酸的未來。
她看見賈斯帕的喉結動了一下,像是勉強把某種沖動咽了回去。
她對這一切,依舊一言不發。
這時,一名金發女生,名叫勞倫,是那種靠眼神殺人和八卦維生的典型,拿着餐盤主動走向卡倫家的桌子,腳步有些浮,笑容收得不自然。
“嘿……你們介意我坐這裡嗎?”她語調柔得過分,眼神在艾美特和愛德華之間來回跳動,嘴角是标準的高校“社交微笑”。
五人幾乎沒有對視。
然後,是羅斯莉出聲,聲音不高,卻足以貫穿整間食堂的溫度。
“是的。”
勞倫一愣。
愛麗絲輕輕一笑,不帶善意。
艾美特聳肩,嘴裡嚼着一片蘋果,連句“對不起”都懶得給。
賈斯帕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比拒絕還冷酷,像在看一塊帶細菌的肉。
愛德華沒有說話。
他隻是緩緩轉過頭,看向邦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