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前,卡倫家的客廳。
卡萊爾站在窗前,穿着他一貫的白襯衫和灰色羊毛針織開衫,表情沒什麼特别波動,但雙眼盯着窗外樹林時多了一點思考的濃度。
他的妻子埃斯梅坐在沙發邊,手裡捧着一本裝幀古舊的小說,可翻頁頻率說明她根本沒在看。
“你确定,是夢?”羅莎莉第一個開口,語氣裡帶着一點懷疑和不屑。“我們不做夢,愛德華。”
“我知道。”他坐在沙發邊,低頭看着自己垂在膝頭的雙手,“但它……不隻是夢。它太真實了。”
“你是說你在她的夢裡出現了。”賈斯帕說,語氣并不輕浮,隻是像陳述一個物理現象。
“是的。”他點頭。
“你确定,不是她夢見了你?”這是愛麗絲,她一向敏銳,語氣卻難得帶了點沉思。“夢裡,你是……自主的?”
“我能思考。我能選擇。我甚至能——”他頓了一下,擡頭看向他們,“能感覺到自己的恐懼。”
客廳一時沉默。
“這不對勁。”卡萊爾開口,聲音依舊溫和,“愛德華,我們的意識在沉睡時從不産生活動,更别說進入人類夢境。你說你進去過她的夢,那你是在什麼條件下‘進去’的?”
“她……在夢中受了傷。”他輕聲說,“我感覺到了什麼,類似于呼喚。”
“精神鍊接?”羅莎莉嗤了一聲,“她又不是狼人。”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卡萊爾道,眼神掃過羅莎莉。
“我們得觀察。”愛麗絲說,慢慢起身,“如果她的夢有某種牽引能力,那麼她身上可能存在……我們尚未理解的東西。”
“不是吸血鬼?”賈斯帕問。
“不是。”愛德華斬釘截鐵。
“你怎麼知道?”
“她眼裡……有生命。”
當課堂鈴聲響起的時候,福克斯高中的教室又恢複成了那個一如既往的、帶點老式油墨味的靜态空間。
邦妮坐在靠窗的位置,雙臂交疊撐着下巴,面前是一本翻開的曆史教材,但她的眼神明顯沒有聚焦在任何一個字上。教室裡沒有開暖氣,但她依舊覺得腦子發熱。
愛德華·卡倫坐在她旁邊,動作一絲不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構出教材的作者是哪個世紀的哪位曆史學家轉世投胎而成。
他側頭,聲音低得像剛好壓過空氣流動:“你在想你外婆的事?”
“我在想你們一家是不是晚上都不睡覺。”她聲音沒比他高多少,懶洋洋地回了一句。
他笑了一下,“也許吧。”
“也許?”她撇了撇嘴,“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們白天也不怎麼睜眼’。”
“那是羅莎莉的台詞。”
“她說了我信。”
兩人沒擡頭,但教室裡靠前排的幾個學生已經開始偷偷往他們這邊張望。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很招搖嗎?”她低聲問。
“我不說話你也不說話,我們就像兩個正常學生在認真聽課。”
“你覺得你們卡倫家看起來正常?”她挑眉,“你看你弟弟的發型,再看你妹妹穿的衣服。”
“我妹妹聽見你這麼說她會很高興。”
“……你們果然都不太正常。”她翻了個頁。
他看着她指尖碰到紙張時略顯用力的動作,輕聲道:“你還在想那個夢。”
“誰能不想?”她沒否認,“我夢裡差點被咬了,現實裡醒來還帶着你給我包的繃帶。我要是今天再在操場上摔倒,你是不是還能原地閃現?”
“我盡量控制。”他也翻了個頁。
邦妮偏頭看了他兩秒,然後低聲道:“我外婆年輕的時候真的挺怪的。我媽說她有一回用茴香泡澡,結果整整一晚沒合眼。”
“所以你也泡茴香?”
“我泡牛奶。”她理直氣壯,“因為電視上說對皮膚好。”
“确實。”他認真點頭。
他們之間的語氣,不像是情侶,也不像單純的朋友,更像兩個默契的潛水員,在一片渾水裡保持交換氧氣的速度。
教室裡老師在講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後格局,課本翻到的一頁印着雅爾塔會議的黑白照片。
邦妮看了一眼照片,問:“你當時在哪?”
“你指雅爾塔會議?”
“你不是活了快一百歲了嗎?”
“那時候我跟卡萊爾在芝加哥。”他頓了一下,“不過我确實看過那張報紙。”
她小聲道:“操,你們都不需要曆史課了吧。”
“我隻是複習。”他笑。
她正準備繼續吐槽,前排一個女生忽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邦妮,你今天是跟卡倫一起進教室的嗎?”她聲音不高,卻剛好讓周圍幾排的學生都聽見。
邦妮面無表情:“沒有。”
“可是有人說早上看到你們從一個方向來的。”
“那是因為校門就那麼一個方向。”她毫不客氣。
女生笑了一下,回頭不再多言。
愛德華卻偏頭,“你今天确實不太好惹。”
“我今天已經很溫和了。”她翻書。
他輕輕笑了一聲,但沒再說話。
邦妮卻盯着課本,突然問:“你們家其他人……都知道了嗎?”
“知道。”他回答得幹脆。
“他們什麼反應?”
“震驚,困惑,不太确定我要不要去醫院檢查腦部。”
她“噗”地一聲。
“那你有沒有打算……讓他們見我?”
“如果你願意。”他看着她。
她頓了一下,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她若有所思地繼續看書,一頁都沒翻。
講台上傳來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聲音,她整個人下意識往後一縮,結果那問題點到她前排的學生。
劫後餘生。
愛德華側過頭看她:“你剛才真的有點緊張。”
“因為我在回憶夢裡的某個瞬間。”她扯了個理由,“我在想,如果你在現實也能像那樣……暴力,那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進軍奧運會?”
他笑意更濃了點。
“快下課了。”他說。
她“嗯”了一聲,合上課本:“之後去哪?”
“你說呢?”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