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邪和樹大夫都不是O型血。
做不成輸血者,楊無邪有些失望:“一定非得是少陰血不可?”
“血型一錯,非死即殘,”溫默飛重申了嚴重性,随後補充道,“好在‘少陰’血很常見,一般而言,每一百人裡面有三十餘人是‘少陰’,有樹大夫相助,我們隻需置換蘇公子左腿的毒血,大概就是這麼多——”他指着桌上巴掌大小的紫砂茶壺,“四壺的量,找二三人籌出少許,也就夠了。”兩人平攤各400CC,還在正常獻血可接受的範圍内。
楊無邪的神情立刻有所松動,這點血對有内力在身的江湖人來說還在可接受範圍内。
“倘若蘇公子願意接受這個方案,還請點人驗血,”溫默飛也這樣想,不過他補充了限制,“但換血的務必是絕對保密可信之人,身體強健無病,且自願分文不取。”
這些附加條件似乎無足輕重,于是楊無邪急切地望向蘇夢枕,見他深思重重,心頓時沉下來。
樹大夫低聲道:“血氣雖不益虧損,然此法可行。”
從古至今的中醫都不贊成輸血,但人命關天,事急從權,作為醫界大拿,樹大夫太明白輸血的重要性了,遠的不說,蘇夢枕的腿總是能保住的。
沒了腿,蘇夢枕可能很難再踏出金風細雨樓,而他的紅袖刀也很難再落到敵人項上。
可是蘇夢枕有自己的想法,沒人能替他做決定,他不願意,換血就此作廢,即便這是眼下唯一一個可行方案。
所以房間裡的三個人都不再發言,靜靜等着蘇夢枕的決定。
蘇夢枕低咳了幾聲,垂眸折起帕子,病容冷峻:“你不喜鋪墊廢話。”
溫默飛點頭道:“我家鄉有句俗語: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除了必要的解釋之外,我也不想用廢話浪費你的生命。”
“你既甯願編故事也不願扯謊,又何必避重就輕?”蘇夢枕道,“凡事有利有弊,此法若令你顧慮,倒也不必用這種方式讓我受用。”
“是,”溫默飛苦笑一聲,試圖遮掩私心又想迂回呈現坦誠,在聰明人面前這種行為未免可笑,“濟世隻是幌子,我能拿出輸血法,卻也預見了它的害處,所以不願世人皆知,能救你一人便可。”
蘇夢枕眼皮一翻,怼道:“為何是我便可?”
“因為一個願給螞蟻生路的人,不會為了自己的生路抽幹别人的血,所以你值得用這個法子,”溫默飛平靜地拱了拱手,“我信在座的各位,但我也相信人性。”
在不傷根本的前提下,置換一條腿的血至少需要兩人,而置換全身毒血至少需要十人。
但若罔顧人命,抽幹一人就夠了。
蘇夢枕不會這麼做,不代表其他人不會這麼做。
古代沒有抗凝血劑、無菌血袋和低溫貯藏室,這意味着需要用血時隻能活人現場取血,一旦怕死的權貴們知道輸血如何救命,勢必會蓄養血奴,或者買賣血液。
而血液一旦能夠買賣,生活本就艱難的底層人民将會置身于更深的地獄,就連原本“不值錢”的性命都會被觊觎。
況且,現在還沒有檢測血液疾病的手段,不當的采血會造成疾病傳染,如此一來,輸血法害人比救人更甚。
這也是溫默飛為什麼要求獻血者“換血保密、身體無病,分文不取”的真正原因。
“有的辦法不拿出來是因為不該拿出來,不是因為辦法不好,”溫默飛簡單地描述緣由,歎了口氣,“方法本身沒錯,每一個方法的初衷都是為了幫人解決問題,隻是錯估了人心,就會和初衷背道而馳。”
蘇夢枕微微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麼。
樹大夫苦笑:“人心……什麼樣的人心,才能讓所有人都用得起這救人之法?”
溫默飛内心暗道:健全的法律,先進的科技,文明的秩序,缺一不可。
但他不忍見樹大夫失望,猶豫片刻道:“或有一日,無私捐獻,按需取用,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楊無邪搖着頭,好似聽到了天方夜譚,“這怎麼可能?”
“隻要‘時候’到了,沒什麼不可能的。”溫默飛平靜道。
蘇夢枕打斷了楊無邪将要出口的追問,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若某種方法濫用招緻了災禍,你當如何?”
“我會盡量考慮周到,但也不至于瞻前顧後,踟躇誤事,”溫默飛沉吟道,“非常時期,當用則用,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之法,隻有不斷試錯的進步。若真釀成大禍,我會再想辦法,将事情撥到正軌上。”
“很好,”蘇夢枕點頭,對楊無邪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