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又在看蝴蝶。

今天天氣好，天泉山的景色尤為動人，他從晚霞看到山間，又從清泉看到豐收後的田壟，直到蝴蝶闖入了他的視野。

蝴蝶是普通的白蝶，小小一隻，本是再尋常不過，王小石卻覺得蝴蝶飛舞的姿态漂亮極了，忍不住跟着蝴蝶一路走，蝴蝶往哪飛，他的眼睛就轉向哪裡。

就這樣到了地裡頭，他遠遠看見一幕奇景——有人揮舞着一根樹枝，樹枝上綁着線繩，線繩上綴着小紙片。

紙片飛，蝴蝶追，一隻兩隻倒也罷了，但偌大一群蝴蝶萦繞在那人周圍，簡直比變戲法還要好玩。

王小石湊近了些，認出熟人，驚喜道：“是你？”

溫默飛自然意不在玩，半個時辰前，他還在觀察佃農們在收割後的稻田上排水翻土施肥種菜，直到他發現王小石盯着菜粉蝶傻樂，盯了差不多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裡，溫默飛迅速發散思維，從“菜粉蝶對蔬菜的危害”聯想到“菜粉蝶的特征習性分布”又跳到“實際生存環境及密度統計”，最後決定制作誘捕器以計算一畝地中雄性菜粉蝶的大緻數量。

菜粉蝶眼神不好，會把小紙片當成雌性追逐，讓他們抱成團總比東一隻西一隻的好數一些。

溫默飛正想着夜間可以利用火光誘捕别的昆蟲用于研究，冷不丁對上王小石亮晶晶的眼神，思路瞬時中斷了，在“要不送給你玩”和“成年人不該如此幼稚”的抉擇間艱難選了後者。

他果斷将菜粉蝶誘捕器扔的遠遠的，對着略感惋惜的王小石面不改色道：“好巧，吃了嗎？”

失去目标的蝴蝶很快散去，但此刻王小石又覺得溫默飛比蝴蝶有趣了。

夕陽西下，農人攜鋤歸家，天泉山附近四散的村落和莊戶升起炊煙，面對這一派甯靜悠閑的田園風光，兩個不想回樓裡吃飯的人在吃“農家樂”上達成默契。

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天泉山這一帶無疑是富饒的，雖說正兒八經的旅遊業還沒發展起來，但用來招待有錢人的“農家樂”已經有模有樣了，現成的新米，鮮美的田雞和稻花魚，時蔬瓜果應有盡有，比起那些山珍海味更添一抹質樸的風土人情。

美中不足就是用的鹽也很質樸，鹹苦鹹苦的。

目前工藝頂尖的精鹽隻配皇家擁有，縱是金風細雨樓用的細鹽也依然帶有苦味，遑論普通人家用的粗鹽了。

溫默飛對于什麼能搞什麼不能搞心知肚明，因此不會為口欲産生掉腦袋的想法，王小石這幾年也吃過苦，兩人對這樣水準的飯食已經很是滿意，邊吃邊聊，東拉西扯。

“你喜歡蝴蝶，怎麼不見抓幾隻回去，”溫默飛正盤算着收集各類昆蟲标本，加上誤以為王小石對生物感興趣，盲猜道，“是因為這些品相不夠漂亮？”

王小石聞言吓了一跳，擺手否認道：“我隻是覺得蝴蝶之美在于悠遊蹁跹，而非其顔色，況且若有一日我偶得夢中化蝶被人抓了去，那就不美了。”

溫默飛意識到自己想岔了，隻得順着話道：“你果然心向莊周。”

莊周夢蝶，夢的是一種後世所憧憬的逍遙境界。

誰年少時沒做過夢呢？人變蝴蝶，蝴蝶變人，年少的夢不論哲理境界，總有幾分浪漫情緻在的。

溫默飛不知為何，突然就很想歎氣，他轉移話題：“上次你送溫柔的花，她可還滿意？”

提起這個，王小石臉上再度流露出了甜蜜和為難，語氣呐呐：“她……她應是喜歡的，你呢？當初買花又是為了送誰？”

溫默飛看破不說破，從善如流道：“我送蘇公子了，他很喜歡。”

“送大哥？！”王小石愕了愕，他現在才知道溫默飛折騰了一大圈的“花”，竟是給蘇夢枕的。

溫默飛挑眉道：“很奇怪嗎？”

“不，”王小石似乎想到了什麼，撓了撓頭道，“我感覺你做什麼都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