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在外,什麼最重要?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有很多種:錢财,安全,計劃,後勤……
但眼下,溫默飛的答案是:“身份。”
身份是個體融入社會的前提,不止象征着出身地位,更是社會秩序結構的一部分,即使是街上無所事事的混混,也有着與生俱來的身份。
因此,空降的溫默飛才是這個世界的“異類”,他處處小心謹慎,有選擇地和人交流接觸,便是顧忌自身未經掩飾的細節暴露人前。
古人的智慧不可輕視,尤其是那些聰明人,不必有過深的言談,也能目光敏銳地看出對方是否家境優渥,飽讀詩書,從口音面相到舉止飲食,都能把人扒到無所遁形。
溫默飛說話做事故弄玄虛,正是為了給自己加上一層看不清底細的遮掩,直到編撰出合适的身份為止。
縮小社交圈并不意味着固步自封于金風細雨樓這一處地方,圈養形成的依賴才是最緻命的糖衣,當他覺得時機合适做足了準備,自然會走出去。
這個“準備”正把握在楊無邪的手中,當溫默飛提出初來汴京想見見世面時,楊無邪聞弦知意,問道:“汴京很大,你想見什麼樣的世面?”
溫默飛微笑道:“我想見識一下,如今的王小石再看汴京,會和以往有什麼不同。”
——這是要和王小石一起遊汴京了,遊的還不是王小石落魄兩年時的汴京,而是發達後‘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汴京。
楊無邪知道王小石這兩天正為新融入的社交圈焦頭爛額,作為蘇夢枕的三弟,金風細雨樓三當家,王小石當務之急是把“同事”認全,熟悉樓中規章制度,接着就是籌備他那“摸熟環境、弄通形勢,慢慢從基層調訓幹員”的工作計劃,為此交友出遊活動是必須的,包括但不限于吃飯喝酒以及充當陪溫大小姐逛街的跟班。
而他的好兄弟白愁飛工作計劃是“集中精神、節約時間,從熟悉資料情報布防到側重金風細雨樓的核心”,當然交友出遊活動也是必須的,差别在于白愁飛正試圖和高管們拉近距離,而王小石更喜歡貼近外圍幫衆們了解情況。
楊無邪本以為溫默飛作風行事會像白二,但他的性情喜好似乎更偏向王小石一些,恰好最近金風細雨樓在汴京城中的産業經曆了一番擴張和清點,正是向年輕人展現實力的時候,汴京的繁華加上金風細雨樓的财富,想必很難有人拒絕這樣的“實力”。
“這個倒好辦,”遊玩汴京這種好事,楊無邪是沒空的,想到同樣忙碌的沃夫子,楊無邪推薦了别的人選,“你可還記得薛西神?他有心宴請你和王小石以酬謝恩舊,隻是公子吩咐在先,這幾日不好輕易來打擾你。”
薛西神是金風細雨樓“五大神煞”之一,練‘鐵布衫’大成那位。當日為了指認叛徒莫北神,溫默飛虛晃一招順便救下了險被暗算的薛西神,之後再沒打過交道。
但薛西神精通人情世故,記恩更念舊,于公于私,溫默飛和王小石都是他示好的目标。
“現在我不覺得打擾了,”溫默飛眨了眨眼,壓低聲音,”不過,若有人問起我的出身,我怕是不好作答。”這才是他來這裡的目的——在上桌社交前獲得自己的‘身份卡牌’,以免被臨場的試探打亂陣腳。
溫默飛的說話路數,隻有蘇夢枕和楊無邪最為了解,不想說的絕不會說,可問及要緊處答得扭曲又坦誠,對外可就不太妙了,容易被抓住話柄。
“你先看看這個。”楊無邪拿出了幾頁紙,作為戶籍信息而言似乎單薄了點。
溫默飛一掃而過,眉頭微皺:“這些孩子若是尚在人世,年歲同我差不多,這合适嗎?”
“正因為是孩子,才有諸多不凡的可能。”楊無邪最擅收集情報,自然知道什麼水土能養出什麼樣的人,溫默飛來曆特殊,絕非尋常人家能套用的人物,比起虛構戶籍路引,一個半生空缺的身世更加好用,有楊無邪出手協助他完善來曆,溫默飛大可有選擇地說出部分真相,偏差餘地皆能找補。
“兩年前,六分半堂做了件喪盡天良的惡事,”楊無邪道,“因着一些六分半堂勢力下的人轉投向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為了報複,擄走他們的孩子百般折磨。此事平定後,白樓利用情報之利,協助府衙搜尋那些或拐賣或失蹤的孩童,倒也有些收獲。當然,沒找到的還是居多,有的即便找到人,家裡也不剩什麼親戚了。”
這些資料嚴加篩選過,到了溫默飛手中的,幾乎都是無後顧之憂的清白出身。
“姜家大房第二子名肖,睦州青溪人,元豐七年清明上墳時走失,時五歲,姜家經商略有薄産,崇甯元年因大房好賭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