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幾個當年雲天九境的幸存者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隔空會面到此也差不多結束了。

幾人各自退出狀态。

靈識被抽離的感覺雖然還是沒有任辭玥那般習慣，但這次的會面形式不同于以往的單單傳音，更是優化了功效。

這些便是餘瑾根據偷學到的法術所鑽研得出的了。

這片空間阻隔他人侵入，不必擔心所思所想被人窺探，餘瑾甚至在想能不能把靈識抽離升級為肉身也能一并進入那處以他們幾人的識海所凝結出來的空間。

要說神明的法術和普通修士确系不同，這般變化饒是将其研究出來的餘瑾當初也是驚歎的。

這自然也有受到一些寄住在她體内的冥淵的影響。

畢竟冥淵都能拿一顆眼球當空間侵入她一部分識海，她又為何不能從中悟出一二，用于神術改進呢。

當然這些都不是眼下應該考慮的事情，饒是餘瑾都得先把這件事撂下。

先不提餘瑾一行人在昭都等待梨花宴開啟的無所事事，任辭玥和薛逸這邊就顯得尤為重要且迫切。

在退出識海後，兩人齊齊精神一凜，都有堵在喉間的話，但一擡眼四目相對，竟然一時再度齊齊沉默，似乎都在讓對方開口，不至于一開口話都撞在一塊。

倒是讓一旁的賀微蘭見狀，果斷先開口詢問起伏寤是否知道天衢下落。

“天衢……”伏寤似乎是在翻找和這個名字相關的記憶，祂沉思了好一會兒，直到雲沅白拽着祂的樹須玩，拽到了祂鬓角，祂這才反應過來一般，一邊按下雲沅白的手，一邊緩緩點頭。

“是很多年前了，多久呢……想不起來了，那時候祂剛飛升便被派去了我轄下，後來輪換去了晝寐所轄，啊我想起來了，祂和晝寐總愛争執，晝寐好歹是上神，每次吵完都能把天衢以各種理由罰入天囹，天衢性子拗，即便被罰多次也不願改，久而久之祂甚至都和狴犴相熟了。”

伏寤低頭輕笑了兩聲：“後來祂資曆深了，也漸漸成了執掌一方天地的上神，隻是……”

伏寤歎了口氣，身上的葉子震了幾分：“隻是後來天庭遭生巨變，祂的性子對祂轄下生靈而言是極好的，但對于那時的天庭而言，祂便是異類，祂太執拗，不願為此變通，以至于被奪了轄權不止，後來還被莫須有的罪名褫奪了神格，最後竟演變成了逐出上界，永不得回的地步。”

“那您也是……”

伏寤搖頭：“我不是，我是自願的。”

“天衢被堕神後，跟破了道口子似的，這件事便變得更加尋常起來，晝寐和天衢雖然不和，但祂們的性子其實相似，天衢是為生靈與天庭對抗，晝寐則是為了自己。”

“相信你們也知道，天庭所為，一開始便是晝寐祂們提出的，結果祂的願景成了别人的鋪路石，祂自然會生怨氣，但以一敵百的局面如何能抗衡，你們也是明白的。”

“且如此被堕的又何止祂一人，如今的局面，我早該所料的。”

薛逸想說些什麼，卻被伏寤擡手制止，連雲沅白都似乎察覺到祂的低落情緒，不再玩弄樹須，而是安靜坐在祂懷裡。

伏寤的神色愈發黯淡：“我不一樣，祂們都抗争過，而我……而我自始至終都在逃避。”

沉默持續了一陣。

“所以，幫助我們是因為你覺得愧疚？”薛逸出聲打破沉默，随即又将亂爬到任辭玥身上惹其不知如何應對的雲沅白抱到了自己膝上。

但他目光不移，依舊盯着那高大樹人，絲毫不畏懼于對方曾是或許如今依舊是神明的身份。

“這樣吧，我換個問法，您是想借幫我們來彌補心裡對誰的愧疚呢？”薛逸撤回目光，逗弄着懷裡孩童，卻是在問出後又複而眼底含笑瞥向伏寤。

那笑意頗顯陰鸷，滿心滿眼的不屑溢于言表。

任辭玥面色微變，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薛逸身上的暗紋開始湧動。

和伏寤對峙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恐怕薛逸在産生那個想法時理智就開始不受自我控制了。

她毫不遲疑，抓起休魂木就打算給薛逸悶頭一棍，但隻半指距離便被阻隔，休魂木甚至無法碰到薛逸分毫。

暗紋又安分了下去，仿佛剛才岌岌可危之際并未發現。

薛逸按了按耳朵：“一句妄言，您回應與否都不是我一小小修士能左右的，何必因此多想呢。”

這麼看來，似乎并不是薛逸被體内的忿所操控，而是他被伏寤所影響。

畢竟他能聽到别人聽不到的聲音。

薛逸頭疼欲裂，按壓絲毫沒有緩解，索性将雲沅白塞到一旁瑟瑟發抖的雲少傑懷裡，雙手成掌堵着耳朵念咒試圖屏蔽那些嘈雜紛亂的呓語。

伏寤漸漸冷靜下來，身上震動的葉子也随之平靜下來：“既然你們都知道晝寐的存在，恐怕也早已對我和祂的關系有所猜測。”

目光掃去，見幾人沒多餘反應，都在看祂，伏寤便颔首繼續道：“沒錯，我們是日神羲和與月神常曦附予靈澤所化，我是日神所養伏煦花的一片落葉。而晝寐本體則是一株晝暮花，這兩朵花相背而生，卻又是同宗同源，因此我們幾乎同時誕生，在日神和月神的教誨下長大。”

“但我的本體畢竟隻是一片落葉，晝寐神力比我強，在衆弟子中乃是佼佼者，就連最後成為一方天地的執掌者，管轄的也是最井然有序，繁茂昌盛的世界。”

“祂向來驕傲，也有自傲的資本，隻是因一朝被壓制反刺，竟然徹底扭曲。”

“我早該料到的，我和祂一同長大，對祂最是熟悉，祂也是願意聽我勸誡的，可，可我竟然……竟然由着祂走向萬劫不複的地步。”

伏寤掩面，聲音都在顫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思緒又開始紛紛擾擾的外洩，薛逸被迫退遠，捂着耳朵跪倒在地。

任辭玥也察覺到休魂木動蕩，她趕緊出聲勸慰，隻是語氣顯得十分生硬，似乎還帶着一些懶得附和對方那些悲春傷秋的不耐煩：“伏寤神尊，木已成舟，何必舊夢重溫，徒勞傷悲，眼下您既然也願意為了改變這亂局而向我們施以援手，那煩請您告訴我們天衢神尊的下落。”

伏寤到底沒有繼續失控下去，祂很快便又将情緒收攏，因為情緒影響而發枯凋零的枝尾被祂随意折去，抛擲一旁。

“好，我可以告訴你們，可你們也要做好接受一切的準備，你們都在雲天九境走了一遭又都活着出來，自然知道自身與雲天九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這是你們既定的命運，再多百個十年你們也是逃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