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承元年，長安城的雨季比往年都要來的早，持續時間長，且暴雨來勢洶洶，這歲壓垮了不知道多少房屋，毀了多少秋收的稻谷，普天之下又多了多少災民。

趙澤長大了嘴，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慈幼局，三妹怎麼管上這事了？”

趙棠梨：“你寫一篇策論給父親，父親必當你有宏圖之志，定會助你展翅。”

說罷趙棠梨指了指桌上放着的蛐蛐罐：“這是定金。”

“事成之後，我定然去東市上給你買最大的蛐蛐，常勝将軍之二。”

趙澤：“此事不正常！三妹，這絕非是你的計劃。可是慕沉唆使你來說的？”

趙棠梨疑惑：“這又關慕沉何事？”

趙澤收起來蛐蛐罐，讓小厮藏進櫃子裡，免得趙棠梨反悔又拿走，“慕沉半年前便去尋了戶部上書了，此事無結果後又去尋了父親，父親說這是左侍郎之職責，平級不可越俎代庖，且戶部姜尚書都不管的事，你讓父親如何做主？”

“修繕慈幼局那才幾兩銀子，府中中饋一出，管他們吃好喝好。”

趙棠梨差點白了他哥哥一眼，“趙家資助雖解得了一時燃眉之急，但這慈幼局到底還是官府的。”

趙棠梨架着凳子去拿回蛐蛐罐，趙澤忙将妹妹從凳子上抱下來，“妹妹傷了一隻手，就不要做這般危險的法子了。”

“大哥想了一個好辦法。”

“聽說西市賭坊裡來了一隻黑将軍，十分厲害，你帶着哥哥的常勝将軍去替哥哥揚名立萬，等常勝将軍獨占鳌頭，哥哥我自當文思如湧，必能寫出一份讓父親都動容的策論。”

“好，不對……”趙棠梨想來那常勝将軍不是早就死了嗎？

“哥哥我還有。”趙澤翻開好些詩集，從書櫃子最裡頭的縫隙裡，提出來一溜蛐蛐罐，尋到最壯碩的那隻，遞給趙棠梨：“哥哥的威名便寄托在三妹的身上了，事成之後，必是慈幼局修繕之時。”

趙棠梨搖了搖頭，看着這性子，自知是無救的。

趙棠梨拎着這大青頭的蛐蛐在罐子裡蹦上蹦下，嗡嗡嗡的。

“姑娘真要去西街賭坊那種地方，給大公子鬥蛐蛐？”别說趙棠梨了，連妙仙都不敢相信。

“若是老夫人發現了，這可真解釋不清楚了……”

趙棠梨借着蛐蛐箱的縫隙看着這蛐蛐，“去吧，去外府租輛馬車即可。”

前世趙澤死的突然，如今這樣看起來，估計跟他好幾次偷溜出府鬥蛐蛐，有極大關聯。

如今臨近秋暑，正是蛐蛐好鬥的時節，每每這幾月，東西兩市鬥蛐蛐之風便極為盛行。公子哥們便沒有不湊熱鬧的，尤其是被家中禁了不許好鬥的，就喜歡去西市偷偷的下賭。

西市的賭坊好尋，一條街上四面都是，但趙棠梨走遍兩側，都沒聽聞有什麼地方有黑将軍的名頭。

路過的一個小乞丐像她兩伸出手，“我知道黑将軍所在的賭坊在哪，你給我一兩銀子。”

妙仙氣鼓鼓：“姑娘，這小乞丐也要加頗高了，居然要一兩銀子！”

話雖說着，妙仙拿出了一兩銀子給他。

趙棠梨看着小乞丐身上的補丁，并不是無人管的，補丁熟悉的顔色，像極了那名叫木頭身上那件，恐是出自同一塊布。

“都說東市潇湘樓的蛐蛐價值千金，卻不知那蛐蛐是從詭巷裡出去的。”

小乞丐掂量着影子，領路到了詭巷。

詭巷之所以叫此名，全是因為他在馬市和菜市的中間，一條黑漆漆的小路隻有不足六尺，巷子裡昏暗無光，無論什麼時候在這巷子裡都瞧不見太陽。

但又是個街市抄近道的小路，故而繁華起來。

這巷子人還沒走進去，便聞到了極難聞的味道，地上的黑泥，分不清楚是禽獸的屎，還是爛泥。

趙棠梨是抱着自己的裙擺，墊着繡花鞋進的這巷子。

小乞兒假意的攙了一把妙仙後，跑進巷子裡，朝着趙棠梨兩人狡猾的揮手。

妙仙：“姑娘，那小兒偷盜走了錢袋子！”

“是慈幼局裡的孩子。”

趙棠梨不敢去扶牆，更惶恐蹲下去，走得步步艱辛，更别說去追了：“下回得去尋木頭要回來。”

一踏進詭巷裡的賭坊，人便多起來了，這兒不僅僅鬥蛐蛐，還鬥雞，鬥鵝，凡是能鬥的這兒都有個屋子，而且鬥的人大部分是半大孩子，蛐蛐都是從地裡抓來的。

鬥赢沒有錢财，隻是拿走輸方的東西……

厲害者，身後扛着不知多少雞鴨魚肉，輸的多的孩子，坐在門檻上抹眼淚。

趙棠梨雖說是閨閣女子，但在這詭巷并沒有許多人關注與她，自是這街道裡的富家丫鬟，替自家公子買蛐蛐的也不少。

摸清楚了這些人的規矩。

趙棠梨頭那麼輕輕一挑，便尋了一桌的空隙，擠了進去。

又被擠了出來。

不得已，隻得尋了一凳子站了上前去。

“你們這些小兒，敢不敢和我的蛐蛐一較高下？”

“咿~”

四周嫌棄之聲起此彼伏。

妙仙都不敢相信，平素最嬌滴滴的趙棠梨，如今一直腳踩在凳子上，一隻腳踩在桌子上，占據着最高點，便在跟那些男人鬥蛐蛐了。

那市井氣息比村頭的寡婦還要強。

還真就給她赢完了。

“我便說，你們這個小蛐蛐都不是我這常勝将軍的敵人，可還有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