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宅的門道很多,氏族的更是複雜。絕大多數氏族的後宅核心在于通過血緣傳承、家法族規還有倫理秩序,這些維持着家族的穩定與利益。
馬家與桓家在這方面差異顯著。桓家傳承近千年,底蘊深厚,族規詳盡且嚴格。那厚厚的一本族規,從族人的言行舉止到族産的管理分配,事無巨細,統統涵蓋其中。桓秋心裡明鏡似的,依照桓家族規,若不是馬文才的父親馬太守在朝中任職,以馬文才自身條件,根本沒資格娶她。桓家族規裡有一條極為重要的規定:嫡支不與寒門通婚。這就導緻桓家嫡支子弟,即便在性格上有些小瑕疵,比如像元靜姝那般心眼狹隘、愛争風吃醋、缺乏長遠眼光,但在錢财方面倒不會太過斤斤計較。反觀馬家,情況截然不同,除長房外,其他各房常常為了一兩件衣物之類的小事争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
在後宅管理中,錢财至關重要。馬家尚未分家,二房與三房加起來有七個子女,再算上老爺、夫人、妾室們,攏共将近三十位主子,每個人都可能惹出一堆事端。
桓秋成親第二日,依照規矩向祖父母以及公婆敬茶後,便被委以重任。按照馬母張氏的安排,她得先接手後宅人員管理事務,接着掌管錢物往來,最後涉足族産經營。
“要是人手不夠,我這邊能調配人手給你。不過,最好還是用你自己陪嫁的丫鬟小厮,這樣你才能真正徹底掌控馬家後宅。” 馬母大夫人張氏語氣輕松随意,神色間滿是不在意。
桓秋聞言,心中微微詫異,擡眸看向婆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母親,這後宅事務繁雜瑣碎,兒媳初來乍到,您怎麼就如此放心,把這些大權交予我?”
大夫人輕抿一口茶,嘴角微微上揚,輕笑一聲:“我是真不在乎這些。若不是為了文才,馬家的一切事務,我都不願沾染。如今好了,有你在。你們小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對你沒什麼不放心的。你這孩子,聰慧又有主見,我信得過你。”
聽到這番話,桓秋臉頰微微泛紅,恭敬說道:“母親,這家中事務,終究離不開您的指點。況且,文才哥哥也離不開您的關懷。兒媳還得多曆練,才能擔起這份責任。”
“好了,你的能力,我還會不清楚?馬家這一攤子事,你盡管放心大膽去管理便是。” 說完,大夫人張氏揮了揮手,示意身旁的丫鬟婆子們,捧着馬家大大小小奴才們的身契,以及記錄後宅往來賬目的冊子,前往桓秋的院子。“你先仔細瞧瞧,馬家的規矩一向松散,接下來你可有得忙了。”
桓秋就這樣順利拿到人事管家權,在衆人的簇擁下,帶着備受信任的幾分幸福,又懷揣着些許壓力回到自己的院子。
“夫人可真是疼愛少夫人啊。” 守在大夫人張氏身邊多年的老婢,滿臉笑意地開口說道,“不過,這少夫人與少爺新婚燕爾,要是一門心思撲在管理後宅上,恐怕短時間内不利于孕育子嗣。”
大夫人張氏不緊不慢地又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他們夫妻倆還年輕,子嗣的事不必着急。況且,太早有了子嗣,她在馬家的底氣就太足了。有些事,得慢慢來。”
原先還因着小心思不想主母太早放權的老婢聽到這話,便也不再開口了。到了這種程度的話,就不該是她們這些奴婢能聽的了。
這些話,桓秋并未聽見,也未曾料到。馬家的後宅人員數量雖不比桓家龐大,但其人員背景的複雜程度,卻遠超桓家。馬家的财富,無論是土地還是房産,大多集中置辦在揚州府,因而所用的人手也都是從揚州府以及周邊州縣采買添置而來。這樣的做法,使得人員對馬家的認同感更強,也更願意維護馬家的利益,但同時也導緻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網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桓家作為世家大族,底蘊深厚,管理有序。桓秋拿回去的賬冊,短短十天,便被陪嫁過來的得力人手梳理得清清楚楚。不僅如此,他們還通過對這些賬冊以及人員安排的分析,大緻推算出了馬家鋪子的數量以及錢财狀況。
這也是因為馬家雖然在内外治理方面,尚未形成如同世家大族那般成熟的規模,卻也在努力朝着世家的模式靠近。在後宅之中,各房的人員全部統一歸大房管理,正因如此,大房牢牢掌控着後宅的決策權,而其他各房的人,即便身為主子,在實際事務中也多是負責執行跑腿之類的工作。這與桓家族訓中所提及的 “世族壟斷高官、寒門沉滞下僚” 的模式有着相似之處。
隻不過,馬家的這種模式更多地受到親緣關系的約束,鮮少有族人敢于侵害家族利益,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馬家族人數量衆多,相互之間的監督與制衡較為有效。
此時的桓秋,仍沉浸在與馬文才新婚的甜蜜之中。即便管理後宅事務辛苦勞累,她也毫不在意,甚至滿心感激,覺得婆母讓她管家是真心實意對她好。她暗自想着,一定要投桃報李,把後宅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當馬家二房和三房得知大房管家人事變動的消息後,内心的憤怒可想而知,從她們摔碎的無數杯子便能略知一二。三房老爺在書房狂怒:“這大房也太過分了,剛成親就把管家權給了那新來的,我們二房和三房這麼多年為馬家盡心盡力,就這麼被忽視了!以後分家難不成就沒我們的份了嗎?” 三老爺一邊說着,一邊又拿起一個茶杯,作勢要摔,臉上的憤怒已然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