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在媽媽的懷抱裡喝奶,揪着媽媽的頭發,他緩緩進入夢鄉。
等他醒來時,往往已經下午三點了。
格溫不是喜歡哭泣的小孩,而且阿紮列爾細心,總是會在他感到不适前處理讓他不舒服的東西。
比如現在,趁格溫還沒有完全清醒,阿紮列爾先給他換下髒掉的尿布,用棉布擦掉他身上的細汗。
正要将兒子從搖床裡抱出來,就發現小小人兒變成小熊幼崽。
格溫已經适應了自己的兩種形态,不會像剛出生時那樣難以忍受,還是身體還會難受,隻能依靠父母的魔力緩解。
阿紮列爾快速将兒子抱入懷中安撫,半月齡的幼崽,毛發不再稀疏,正式脫離了媽媽眼裡黃毛榕的形象,成為一隻模樣可愛的小熊崽。
在薇妮心裡,兒子逐漸和幼時的小熊玩偶重疊,一顆溫柔心下更是憐愛非凡,母子倆單獨一起時,她總是忍不住玩弄兒子毛茸茸的小耳朵,軟趴趴的小肉墊…
阿紮列爾抱着格溫在屋内踱步,搖晃着手臂,将心情不好的小朋友哄得開始揮舞手臂,他也被逗出笑時,一陣腳步聲響起,是薇妮做完煉金術實驗,從地下實驗室回來了。
阿紮列爾身體一僵,迅速拿出搖籃,将兒子放進去,蓋上被子,還在搖籃外罩上一張紗帳,提起搖籃作勢往外走去。
薇妮沿着樓梯上來,看見丈夫要帶着兒子外出,不免問一句,“要去哪?”
阿紮列爾深呼吸,壓下心裡的緊張,盡量保持聲音平穩,轉身笑着說:“快到晚餐時間了,我去做晚餐。”
薇妮幾步靠近,阿紮列爾下意識想把搖籃往身後藏,薇妮看了眼搖籃,紗帳帶有蕾絲花紋,隐隐綽綽間一片模糊,她并未發現什麼不對。
壓低聲音,她問:“醒了嗎?他該餓了。”
阿紮列爾同樣減小音量,“沒事,我帶他去廚房,一會兒給他喂牛奶。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薇妮又看了眼搖籃,紗帳裡沒什麼動靜,她便說,“行,那我去看書了,你帶他去吧。”
說完,走向沙發,準備找一本輕松的小說,放松心情。
阿紮列爾立刻帶着格溫離開木屋,心下松了一大口氣。
因為薇妮并不喜歡家裡有一個廚房,所以阿紮列爾在距離木屋一段距離的位置,修建了一間廚房,平時用餐吃了早餐會在木屋,其餘時間都在涼亭解決。
幾年的時間,山谷被草坪和無數花朵占據,阿紮列爾修了幾條石子路,以供通行。
走得足夠遠,阿紮列爾才掀開紗帳,格溫正在和身上的被子搏鬥,揮動着手腳想将身上的束縛掙脫,他太過于投入,以至于忽略了身體形态轉化的難受。
小眉毛緊緊皺起,小臉憋的通紅。
阿紮列爾連忙幫他掀開被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早知道他變回去了,就不給蓋被子和紗帳了,害得小小人兒悶得不舒服。
阿紮列爾收起搖籃,心疼地抱起兒子,“太悶了,難受是不是?好了好了,爸爸放你出來了,不難受了啊。”
活動了一番,原本就沒有存活的肚子越發空蕩蕩,小格溫“啊啊”叫了兩聲,小手往前扒拉,爸爸立刻明白他餓了。
于是加快步伐,來到廚房,用魔法加熱了牛奶,裝進奶瓶,盤腿坐在廚房前的草坪,給有些委屈的幼崽喂奶。
格溫是很愛笑的孩子,哪怕沒有在和他玩耍,爸爸媽媽隻是安靜地看着他,或者讓他握着手指,他也會咧開小嘴,毫不吝啬地給予最明媚的笑容。
就這樣快快樂樂的,和爸爸媽媽在溫馨的家裡,在周密的看護下,小格溫來到世界已經一個月了。
傳統的自然神教徒,會在孩子出生一個月時,帶孩子到教堂參加洗禮。
但薇妮信仰月神,新生兒隻需要在百天時沐浴月光;而阿紮列爾不是純粹的自然神教徒,信仰隻是融入人群的手段。
所以格溫出生滿一個月的這天,一切如常。
直到夜晚來臨,薇妮久違地陷入了那個湛藍色的夢境。
這一次,站在漆黑人影面前,她驚奇地發現,往常束縛人影的海藻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她才進入夢境,那漆黑人影就化作一道黑色的光華鑽進她的身體。
心下一驚,卻沒感到任何不适。
那人影就像河流彙入大海,隻在一開始有股清涼的感受。
薇妮不受控制地閉上了雙眼,周圍湛藍的夢境瞬間化為碎片,堙滅為點點光亮,漂浮在漆黑的空間。
時間好似過去了很久,又好似隻有一瞬,薇妮睜開了雙眼,明白了一切。
早在希爾山脈時,她的修為就已臻緻,隻要心念一動,就能成為一個沒有封号的神,化作無形之體,掌握山川之力,前往傳說中神聖的神域,成為月神麾下一名神将。
但成神并不是薇妮想要的。
她從不在乎修為高低,隻是想追尋内心的歸處,正切地感知“活着”的滋味。
于是她封印了自己一部分修為,由于封印之法是秘術,出現了後遺症,她忘掉了這段經曆,卻還是堅定地離開特西爾大陸。
夢境中漆黑的人影,就是她前往拉庫斯大陸前封印的修為,那些海藻則是封印的符文所化。
按道理說,失憶就算是秘術的後遺症了,什麼會有夢境呢?
薇妮若有所思,恐怕是人為吧…
思緒突然被打斷,她從夢中驚醒。
書架旁有昏暗的燈光,她撐着床做起來,穿上拖鞋往外走去,她看見丈夫正抱着兒子在沙發上喂奶。
格溫眼皮耷拉着,顯然并不清醒。
嬰兒吞咽的聲音在安靜地房間裡很清晰,薇妮慢慢靠近。
阿紮列爾聽見腳步聲,轉頭發現她醒了,用氣聲關切詢問,“吵到你了嗎?”
薇妮搖頭,走近,彎腰溫柔地看着格溫,夫妻倆沒有再說話。
不一會兒,格溫喝完了奶瓶裡的牛奶。
阿紮列爾拿開奶瓶,小家夥還意猶未盡地砸吧了一下嘴。
爸爸媽媽被他可愛的模樣逗笑,忍不住捏捏他肥嫩的小臉蛋。
将格溫放回他自己的小床,阿紮列爾問妻子,“睡吧?”
薇妮又搖頭,“有事。”
她打開房門,往屋外走去。
阿紮列爾要跟上去,她說:“你留在家裡吧。格溫醒來看不見我們,會難過的。”
阿紮列爾隻好停下腳步,站在門框處,擔憂地看着妻子走到山谷空曠處,雙手出現耀眼的白色魔力團,然後十指翻飛,祭出古老的圖騰。
薇妮身上光華驟顯,黑色幕布下皎潔月光與她交相輝映,一瞬間,世界安靜。
在阿紮列爾的感官裡,薇妮的身影忽明忽閃,然後呼吸之間,一切光亮熄滅,她也朝木屋走回。
但在薇妮的感官裡,她通過女巫圖騰見到月神。
月神沒有形态,隻是一團銀白色的光。
薇妮行禮,“冕下。”
月神歎氣,“你是執迷不悟啊。”
祂沒有聲音,隻是在須臾間将念頭送入薇妮的意識中。
“我心從不在于神位。”薇妮保持謙卑的姿态。
“你心中沒有迷瘴,無欲無念,可配世人稱一句神。罷了,世間經曆一遭,或許你能更快明悟。月神庭永遠有你的位置。若是反悔,時刻可來。”
一番對話,月神離開,而薇妮心無波瀾。
世間最難的,是想清楚自己想要的事物,并堅定地選擇。
幾年前心中彷徨時,她既沒有選擇成神,現在有了牽挂,就更不會成神了。
況且神的權柄有什麼好的呢?
長生不死若真那麼好,神域的神位會幾經變換,從不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