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瑪幹的沙暴像一頭被剜去眼睛的巨獸,在黃昏的天幕下翻滾嘶吼。砂礫如刀鋒般剮蹭着伊沙村的土牆,裂縫中滲出細密的沙流,仿佛整座村莊正被沙漠緩慢消化。牧羊人阿吉布蜷在村口的矮牆後,破羊皮襖裹住頭臉,卻裹不住灌進鼻腔的腥鏽味——那是沙暴卷來的死亡氣息。
老山羊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叫。阿吉布擡頭,透過指縫看見沙幕中浮出一具人形輪廓。屍體半埋在流動的沙丘裡,皮膚幹癟如陳年羊皮紙,指甲卻詭異地長出一寸有餘,蜷曲成鈎狀刺入掌心。最駭人的是那雙眼窩:漆黑的沙粒填滿空洞,凝成兩顆渾濁的球體,仿佛沙漠将瞳孔替換成了自己的眼珠。
“巴圖……是巴圖啊!”阿吉布的嚎叫被風沙撕碎。他認得屍體左耳的豁口——三年前祭祀前夜,巴圖曾在祠堂門口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肉裡:“它們在地下敲棺材闆!說要吃夠一百個魂靈才肯睡……”
屍體僵直的手指間露出一角泥片。阿吉布用彎刀撬開指骨,刻着“沙祭”二字的泥片滾落沙地,邊緣的波浪紋與祠堂萬人泥塑的圖騰嚴絲合縫。他突然大笑起來,抓起一把黑沙塞進嘴裡,砂礫摩擦齒縫的嘎吱聲混着瘋話:“讨債的來啦!你們的腸肚早晚要被沙蟲蛀空!”
火把的光刺破沙幕。老村長伊諾的煙袋鍋子狠狠砸在阿吉布後腦,火星濺上屍體的衣襟。“擡去祠堂!”他啞着嗓子下令,枯瘦的手指卻死死攥住腰間銅鈴。三年前他親手将銅鈴系在巴圖腰間,而回來的瘋子在祠堂地上爬了三天,指甲縫裡全是自己摳出的血肉:“沙子在血管裡爬……它們在巴圖眼睛裡下了卵……”
屍體突然抽搐。幹癟的皮下鼓起無數顆粒,如蟲卵在薄膜下遊竄。阿吉布撲上去撕咬屍體的手腕,黑血混着沙粒噴濺:“出來了!吃沙人的崽子出來了!”伊諾甩出銅鈴砸中屍體眉心,蟲卵般的鼓包瞬間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