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後，喻寒依對宣王的事情絕口不提，喻寒依不提，季明歸自然也不會提起來給自己找不痛快。

遠離國事和宣王的小皇帝情緒變得出乎意料得穩定，幾乎不怎麼發火，老老實實地呆在床榻上吃藥。用藥的劑量不斷加大，喻寒依開始吐血，睡着的時間比往常多了一倍，對前朝國事徹底有心無力。

季明歸總陪着他，哪裡都不去，但依舊從在宮中日漸變化的氣氛中品出了些許風雨前的甯靜。

但季明歸沒有多嘴去提醒誰。連暖煙都已經不可靠，這個宮裡到底還有幾個人真正是喻寒依的心腹？

十幾日後的一個午後，暖煙過來寝殿，朝喻寒依禀報，說外頭人人都傳陛下已在旦夕，宣王想要親眼見見陛下，也好安心。

季明歸攪着湯藥的勺子抖了一下，心說終于要來了。

狼裝了這麼多年的狗，終于還是亮出了獠牙。

喻寒依無暇顧及這番話到底有什麼弦外之音，隻是說什麼也不肯讓齊時雨見到如此狼狽虛弱的自己。

季明歸看着小皇帝像情窦初開的少年郎一樣單純的反應，直接笑出了聲。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喻寒依想着的，居然還是不能給宣王見到不好看的自己。

小皇帝哪裡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宣王哥哥，并不是真的想要見自己。

漠北軍已經包圍京都，主帥衛卿澤一身戎裝站在宮門外，身後跟了數百親信。站在他身邊的宣王齊時雨一掃平日裡溫文爾雅的神色，俊美的臉上毫不遮掩地寫滿了野心。

“陛下病重，社稷不能一日無人，本王苦尋多年，終于找到了昭烈帝遺落民間的皇子，還不快開宮門，讓陛下和殿下叔侄相見？”齊時雨朗聲朝前方質問道。

宣王狼子野心，虎威将軍衛卿澤反水，漠北軍悉數叛亂，京都被圍，連勤王的消息都傳不出去。

守着宮門的禁軍已經拿起武器，卻也知道自己的敵人都是漠北身經百戰的戰士，己方後無援軍，想要取勝幾乎是天方夜譚。

居龍殿裡，在季明歸陰陽怪氣的訴說下，喻寒依終于接受了宣王謀逆的事實，在他正要喘口氣的時候，季明歸又抛出了另外一個驚雷般的真相。

“隻是辛苦了暖煙公公，既要替宣王瞞着，又得内内外外地傳遞消息。果真宣王就是不一樣，誰都喜歡他，誰都願意為他賣命。”季明歸原本隻是提醒喻寒依，可說着說着就泛了酸，隔着老遠就是一股撲面而來的醋味兒。

暖煙聽到季明歸的話，向來乖覺恭歉的臉上陡然露出了寒意，他從地上彈起，毫不猶豫地朝着喻寒依的方向撲去。

反正自己已經死路一條，殺了皇帝，一了百了，也不枉為王爺賣命這麼多年！

季明歸眼疾手快，從懷中掏出兩枚銀針朝暖煙抛去，暖煙下意識後撤，被站在殿中護衛的高桓窺得了破綻，壓在了地上。

暖煙背後被高桓壓着，艱難地擡起頭看向站在一旁幸災樂禍似的季明歸，心說自己竟小瞧了這個江湖大夫。他自小被先王送進宮裡，陪着小太子長大，身份幹幹淨淨，幾乎成了喻寒依最信任的人，即便宣王謀反，阖宮上下也沒有懷疑他的，卻偏偏被季明歸看穿了身份。

“沒想到我竟栽在你手裡。皇帝大勢已去，你既然有如此才幹，何苦跟着他白白殉葬？不如跟了王爺，來日加官進爵。”

季明歸冷笑了一聲，小皇帝讓他當國師，他都不稀罕，犯得着跟亂臣賊子混？

喻寒依在月謠的攙扶下起身靠在床頭，默不作聲地盯着暖煙。

這是他的心腹，他最信任的人，如今竟也背叛了他。

母親、兄弟、愛人、心腹，每一個人都為了權利背叛自己。這冷冰冰的龍椅，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塊無用的鐵疙瘩，到底有什麼好處？

随後他笑了起來，至高的權利，就是最大的好處。隻要坐上龍椅，除了最令人不屑一顧的感情，什麼都能輕易得到。

居龍殿外硝煙四起，齊時雨已經帶着人攻進了皇城。高桓一刀解決了倒在地上的暖煙，召集過來所有禁軍，打算死守居龍殿。

季明歸卻不贊成他這麼做。

“一起死了有什麼用。咱們要的得是一起活着。”

高桓問他怎麼才能一起活着。齊時雨不會放過居龍殿裡的任何一個人，拼死抵抗還能多活幾個時辰，不采取行動馬上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