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寒依咬着下唇，看向季明歸，季明歸眼神裡流露出了明顯錯愕，卻并沒有說出任何詢問的話，似乎喻寒依的行為并沒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兩人對視片刻，鳳栖鎮的郊外，安靜得可以聽見樹葉落下的聲音，暖橘色的夕陽包裹着兩人，似乎破開了陰陽，跨越過生死。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誰先動作，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擁吻在一處。

晖甯二年一見傾心，建明元年遠隔山川，建明四年拙劣的謊言，他們也曾共飲合卺酒，許下白頭。建明八年生死相隔，誤以為隻要見不到彼此，就可以抛下癡纏的過去，卻越陷越深，開始自欺欺人。

站在一旁的餘宣蹭了下鼻尖，攬住潘嘉瀾的肩，說道：“沒咱們什麼事了，回去吧。”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潘嘉瀾這才明白過來，喊了一聲齊叔。

“要不是我和停雲都欠過他一個人情，才懶得幫他。”餘宣，或者說齊時雨，一把撕掉了臉上的易容，幾乎是拽着潘嘉瀾回了仙客來。

沈停雲等在仙客來門外，見了回來的兩人便開口詢問。

齊時雨朝他笑笑，說：“但願以後不會再有人跑出來搶我媳婦兒了。”

親吻的兩個人終于分開，季明歸揚眉問道：“韓公子驟然輕薄于我，壞我姻緣，這是什麼道理？”他語氣急促，臉上卻帶着一股玩味神色，看不出是否是真的在生氣。

喻寒依如夢方醒，陡然松手：“我，我……”

“韓公子，你這般行徑，要置你死去的夫人于何地？”季明歸眯起雙目，懶洋洋地詢問道。

喻寒依紅着臉說：“閣主，如果我說你就是我夫人，你會信嗎？”

季明歸沉吟片刻：“也不排除這個可能，反正我不記得了，随你怎麼騙我。”

“我不會騙你。”喻寒依急着辯解，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過去的十幾年間，除去大婚前的有意誘導，他隻騙過季明歸一次，就是謊稱病危讓季明歸抛下一切來京都相見，也是這一次，幾乎造成了他終身之恨。

看着眼前人忐忑的神色，季明歸笑了起來，說：“騙就騙了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美人兒，要是十年前遇上你，我必擡轎娶你，但如今年歲大了，不再喜歡興師動衆，你若非要跟我，怕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喻寒依說，“這輩子能再見到你，就怎麼都不委屈。”

季明歸點頭，說了句行。

“跟我回谷，給我爹的牌位磕個頭，你這輩子，無論生死，就都是我的人了。”

他也終于完成了年輕時的心願，把一眼傾心的少年帶回了家鄉，藏在秋瑟谷裡，從此一生一世。

兩年後。

喻寒依拜過季真的牌位，便留在了秋瑟谷，同季明歸過上隐居的生活。

這些年裡，喻寒依發覺自己對各種蟲子出乎意料地感興趣，有季明歸教導，學了很多曾經是帝王時不被允許修習的旁門左道。

他有時候也會想起來京都裡的發生過的一切，覺得像場夢，又像是前世。反正季明歸吃下了忘塵散，什麼都不記得，也沒人能佐證記憶裡的過去，莊生夢蝶，喻寒依幾乎也把自己騙過去，忘掉夢裡那個完全不像自己的自己。

秋瑟谷遠離塵世，但潘嘉瀾外出，偶爾也能帶來外面的消息。

當今陛下據說即将大婚，娶的是高将軍家的小姐，大家閨秀郎才女貌，已然成了大呂民間的一段佳話。

季明歸聽到消息的時候，顯得比喻寒依還要高興，但卻很快隐藏起了這份喜悅，畢竟喻寒依還不知道他并沒有失去記憶的真相。

過去的事情季明歸懶得面對，也不想糾結，他還是喜歡喻寒依，也願意給已經一無所有的他一個機會，卻又不甘心就這樣随随便便原諒對方，隻能繼續裝作沒有記憶。

季明歸也不知道自己能瞞上多久，但隻要喻寒依不發現，他就永遠不會主動提起。

他想，興許是一輩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