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鄭霄尚未找到答案,但她清楚地知道至少自己無法像以前那樣看待月泉淮了。
真切地接觸到這個略帶可愛的天才青年後,仰慕和依賴是很容易在心底蔓延而出的。
月泉淮也拿起一張草片開始擺弄,鄭霄看着地上所剩無幾的綠葉,決定再去摘上一些。
她思緒飄飄忽忽,漫不經心地欣賞着波瀾壯闊的海面,一瞬她瞥見一個身影如同落葉般在波濤間起伏。
鄭霄再次大喊着飛奔向海邊,她看清了,那是個人!
她一個飛躍,跳入海中,迅速接近那個在水中搖擺不定的軀體。然而下一秒,鄭霄驚恐萬分地尖叫出聲,海水猛烈灌入口腔,她隻能憑借本能以狗刨式奮力撲向岸邊。
月泉淮也走了出來,看着狼狽的鄭霄和水面上漂浮的黑影,他快步走向海灘。
果不其然,那是一具膨脹蒼白的屍體,随着海波“遊動”。
“月泉淮。”鄭霄雙眸驚恐,跪倒在沙灘上,用手臂艱難地支撐着身體向月泉淮的方向挪動。
剛剛那幾乎觸及屍體的驚魂瞬間,讓鄭霄雙膝如綿,無法支撐。當她看到月泉淮疾步走來時,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抱住了對方的小腿。
死亡的氣息與身後冷冽的海水一同湧向沙灘,這幾天艱苦的經曆在死亡面前都變成了玩鬧。
鄭霄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安然登陸是多麼難得的幸運,也首次對眼前的困境有了真切的理解:在這未知而嚴酷的環境中,她能夠度過三百天嗎?
月泉淮感到自己小腿上挨着的身軀在不斷顫抖,海上漂泊求生的無力和對意志的消磨他深有體會,看到鄭霄心大且樂呵的表現他就猜到對方上島的經曆多半較為輕松。
随着海浪的猛推,那個身影最終停在了沙灘上,浮腫的雙臂間緊緊扣着一個紅木盒子。
空氣中夾雜了一些不妙的氣味,月泉淮看了看自己腳邊仍埋着頭的人形挂寵,不覺得自己有為他忍受這氣味的必要。
他拍了拍鄭霄,“起來。”鄭霄擡起頭,原本靈動的桃花眼此刻因恐懼睜大得仿佛杏眼,“我腿軟,對不起。”
“那你松手。” 月泉淮平靜地說。鄭霄立馬撤了手,僵硬地擺出一個慘笑。
腿上沒了束縛,月泉淮轉身就走。鄭霄看着他決然的背影,強忍着腿部的無力感,掙紮着想要站起來跟随。
然而,她的雙腿仍不聽使喚,加之背後仿佛有種無形的壓力緊盯着她,鄭霄越發感到恐懼。
在如此可怕的環境中,鄭霄心中除了跟上月泉淮别無其他想法。
她用膝蓋和雙臂一點點将自己拖離沙灘邊,此時月泉淮的身影已經在視野中消失了。
但很快,月泉淮邁着箭步再次出現,懷中抱着幾卷布匹。
但他隔着老遠就停了下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幅度之大連帶着肩膀都向上提起。緊蹙的眉頭和因抿嘴而微微嘟起的臉頰竟有幾分可愛。
也可能此時大步走向自己的月泉淮在鄭霄眼裡實在是仙人顯靈,尤為親切。
月泉淮越過鄭霄,走向那位運氣不好的旅客,快速用布蓋住了他的上半身。
“過來幫忙。”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讓他難以忍受,這幾個字幾乎是通過牙縫擠出來的。
鄭霄努力穩住身體,顫巍巍地站起,詢問道“要怎麼做?”
“當然是把他埋起來。先用這布把他從岸邊移開。”月泉淮一個字也不願再說了,對着鄭霄揮揮手示意她去幹。
接下來的過程,鄭霄像是被自動清空了記憶,隻知道将這名逝者一點點拖離海岸線,直至找到一處沙土較為厚實的地方才停下。随後,她默默蹲在一旁,機械地用手挖起了土坑。
月泉淮盯了她一會兒,離開找了兩塊木闆遞給她。鄭霄接過木闆也不說話,仍低頭鏟土。
好在這地多是沙礫,後還有月泉淮的幫忙,很快便挖出了一個深度适宜的坑。
鄭霄此刻已不似剛才畏懼,用木闆将布包裹推進了沙坑,然後開始覆上沙子……
等鄭霄徹底回過神來,她和月泉淮已經坐在另一處沙灘上靜靜地看着夕陽緩緩落下。
月泉淮的聲音在這片甯靜中響起:“不必擔心。”
波光粼粼的海面映得他眼睛熠熠生輝,也不知這句話是說給成功漂泊過海的自己還是說給茫然無依的鄭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