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淮架着鄭霄回到營地,将她安置在湖畔。看了看鄭霄身上已經凝結變色的血迹,決定先幫她清理一番。
考慮到二人身上沾染的毒液可能會污染這篇湖泊,月泉淮在周圍找了片較大的葉子掬取湖水。
待他捧着清水回到鄭霄身邊時,少年已然再度昏睡過去。月泉淮歎了口氣,擡起鄭霄的下巴,将清水倒在對方滿是污漬的臉上。
面部的血污很快就清理完了,然而背部因毒液侵蝕形成的巨大傷口才是棘手的難題。鄭霄此刻極其虛弱,難以用内力維持體溫,若直接以泉水沖洗,可能會因此生病。
月泉淮略加思索,随即升起篝火,在鄭霄身邊靜坐調息。
當鄭霄悠悠轉醒,感受到周身洋溢的暖意,盡管疼痛依舊,身體卻比之前靈活許多。身側傳來木頭燃燒的噼啪聲,她擡頭望見跳躍的火焰旁月泉淮青絲垂肩。
月泉淮解開了束發,正斜倚着身子,悠然自得地用一瓢瓢清水洗滌長發。感受到鄭霄晃晃的視線,他微微揚起眼簾,回應着她的目光。
鄭霄猛然一拍手“可謂是‘湖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啊!”
月泉淮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頓,“寫的不錯,但我膚色并非雪白,不夠貼切,再改。”
鄭霄隻是想開玩笑,不想月泉淮居然正經應下了。她哪會作詩,立馬閉上嘴向着月泉淮瘋狂眨眼。
月泉淮抿起下唇,對他勾出一個溫柔淡漠的微笑,看的鄭霄呼吸停滞了一瞬,立馬開始苦思冥想詩句。
看鄭霄狀态明顯不錯,月泉淮出聲詢問道“你最後那幾劍,是不是借鑒了月泉宗的心法運行方式?”
鄭霄以為月泉淮要興師問罪,無論在和處,偷師學藝皆為大忌。“我隻是,突然想到…”當時危急關頭,單憑純陽心法無法迅速施展出高威力的劍招。
“那你現在可有什麼不适?”月泉淮深知月泉宗心法不可與其它心法混,他研究出的劍招也并非月泉宗心法所對應的招式。
他雖有在不斷嘗試将劍招與月泉宗心法融合,但道阻且長,所以自己平日裡也不會随意将兩者混用。
因此月泉淮并未交給鄭霄心法的運功方式,隻由他學了劍招。然而鄭霄在危急時刻囫囵模仿,将三者盲目揉搓在一起,有着極大風險。
盡管救治過程中并未發現明顯的經脈異常,但仍可能存在隐患。
鄭霄搖了搖頭,“除了傷口疼,沒有什麼不對勁。”
“你以後不要這樣做了,可能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月泉淮擰去發梢水分,輕描淡寫道。
“噫!”鄭霄聽後猛地一聳肩膀,拉動了背部的傷口,疼得淚眼婆娑,看向月泉淮“大哥,背上的傷怎麼沒幫我處理啊。”
她一醒來就發現視野清明,手和臉上的粘膩之感都消失了,便猜到月泉淮大發善心幫助自己清理了下。
然而背部傷口的不适提醒她此處尚未得到妥善處理,“我夠不着也看不見啊。” 此言一出,月泉淮愣住了,他真沒考慮到這點。
雖說是顧慮鄭霄受寒,但背部的傷口太大了,這種伺候人的累活他可不幹。“幫幫我吧,好心的月泉淮大人,救人救到底。”鄭霄雙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他。
眼看月泉淮皺起眉頭,鄭霄決定使出大招“幫我這一回就好!之後我會自己處理的。以後你洗澡我天天給你擦背!”
月泉淮的眉頭越皺越深,不好,難道月泉淮發現給他擦背實際上也是自己占便宜了嗎,鄭霄心中忐忑。
“擦背就不必了,回宗門後你就日日給我端茶吧。”月泉淮換上一件新的草葉衣,向鄭霄走去,幾绺濕潤的黑發沿着頸項貼在胸口,引得鄭霄目光遊移不定。
“□□明霁色”鄭霄低聲補充完成了剛才的詩句,但她顯然低估了習武之人敏銳的聽覺,同時也忘記了自己和砧闆上的魚一樣的行動力。
“救你挺累的,我會注意輕重。”多好看的美人出浴圖啊,鄭霄幸福地閉上了眼,死而無憾了。
日子過得飛快,月泉淮臉頰一側的劉海已留得極長,被他習慣性地撇在一旁;太久未修理頭發格外蓬勃,隻用樹枝簪住,乍看像極了他百年後的造型。
遭遇那伽蛇之後,他們的生活一直相對安甯,每日循環往複于練劍、談天說地之間,偶爾鄭霄會想出一些小遊戲興緻勃勃地邀請月泉淮來玩。
而月泉淮總能在短時間内掌握遊戲規則,從容應對,輕松控制局勢,他最喜歡看鄭霄的表情從志得意滿瞬間轉變為驚訝難過。
近日,島上氣溫雖有所下降,但依然保持着宜人的溫暖。月泉淮看了看木闆上已刻滿大半面的正字,轉頭望向海面。
在他的故鄉,這個時節應該已經落雪了,然而這座海島仍然翠綠盎然。他又重重刻下一道橫線,至此,木闆上已經有了兩百九十八道印記。
沙灘上,鄭霄悠然地曬着太陽,月泉淮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過來練劍。”
鄭霄一躍而起“學?學什麼。”前些日子她已經學完了月泉淮自創劍法的第十招。她其他的記不清楚,但迦樓羅斬十訣還是記得的,還有什麼可學的?
月泉淮見鄭霄站起,手中長劍徑直攻向她。雖然鄭霄拆解得不算爐火純青,但也成功擋下了大部分攻勢。
“這兩招就是我新創的。”月泉淮聲音愉快,收劍看向鄭霄。随着時光推移,鄭霄的個子也拔高了不少,但他同樣也長高了,兩人仍保持着大半個頭的身高差。
對面的鄭霄面露震驚“怎麼還有!”月泉淮不悅,“你以為我是什麼容易才盡的庸才。”
“不不不,是這麼精妙的劍法還能再有兩招,我實在驚訝。”鄭霄趕忙解釋道,内心卻泛起一絲寒意,難道他們在島上度過的日子已經超過三百天了?
島上的景色幾乎不變,久而久之,鄭霄便不再關注具體日期,一切有月泉淮管着,他也擺不了爛,隻等着船來。
“今天是多少天?”看着鄭霄失去血色的嘴唇,月泉淮擡了擡眉頭“二百九十八。”
二百九十八?月泉淮離島時是三百,而他隻吃了九十九顆神秘果子,意味着他在離開當天未能來得及食用。
所以昨天自己就吃下第九十九顆果子了!加上角色吃過的一顆,她已經吃下了一百顆神滿果,現在卻無事發生,不應該神功大成嗎?
面對陷入沉思的鄭霄,月泉淮頗為不悅,他喊鄭霄是來學習劍招的,不是看她發呆的。
“難道?”鄭霄猛然一個下腰,需要用這種姿勢運功?半晌過去還是無事發生,隻有月泉淮出現在她的視野中,無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她。
“大哥倒着看也如此俊逸呢。”鄭霄趕忙想要起身,胳膊卻被拽住向下壓去,“是嗎,那就這樣看着學吧。”
百顆神滿果怎麼會沒有效果,是哪裡出了問題?鄭霄放棄抵抗,幹脆又思索起來。月泉淮看見青年眼珠飄動,這樣還要走神,學這劍招委屈他了?
“我改主意了,直接和我對練吧。”他擡起膝蓋,對着鄭霄的腰窩一頂,動作不重卻讓神遊的鄭霄直接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怎麼了大哥?”青年揉着胳膊抱怨道,“拿劍。”月泉淮露出微笑。
這種揠苗助長的教學方式雖然痛苦但成效很好,日落前鄭霄已能流暢地運用新劍招拆解對手攻勢了,但是種種疑問仍在她心頭盤旋。
這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出了這麼多與她記憶不同的情況,那兩日後究竟會不會有船來到海島附近。
明月高懸,鄭霄倚在一塊石頭旁,歪着腦袋看月泉淮練劍。每當月泉淮想家時,他就會在湖邊練這套泉映千山的劍訣。
“我們常在月下泉邊參悟武學之理,月相的陰晴圓缺、水流的種種變化、光影的相生相成之中有武學的極緻。”
一次練習結束後月泉淮曾和她說過,鄭霄立馬就明白月泉淮原來是想家了。她伸出胳膊想拍拍對方,卻發現月泉淮低頭垂目,籠罩在一種少有的甯靜氛圍之中。
她收回手,不再打擾這份美好,一同将目光投向湖中的月影。
隻不過這回鄭霄同樣心情郁結,她起身提劍,在湖水的另一側揮劍起舞。